邱辭活了二十來年,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帶兵打仗,上至保衛祖國,下至剿匪安民,數都數不過來。
除去這個,他也以為此生他做的最多且嚴重重複的事情便是娶親了。
從大夫人祝月到十九夫人嶽寒碧,一共十九位夫人,雖然不一定每場婚禮他都在場,但肯定的是每場婚禮的排場都轟動全城。
如今時隔六年,他又一次騎上白馬,做了新郎官,雖然這一次的婚禮對他來說意義非凡,但還總是覺得別扭。
別扭的他想放棄。
看著一身紅裝的吳淑景緩步邁進大紅花轎的時候,他想,娶的如此美嬌娘,自己應該是幸福的,可是嚐試著去勾起唇角,卻怎麼也勾不上去。
長長的歎了口氣,他轉身跳上了馬!
很多人說,邱辭是個自欺欺人的人,他從不承認,至今亦然。
母親說他剛愎自用,他發誓要改,可是事情擺在眼前的時候,他似乎根本控製不了自己。
鑼鼓聲起,蕭條的大街上似乎多了一點生氣。
邱辭策馬走在迎親隊伍的最前麵,一身的紅袍極致惹眼。
看著熟悉的街道,他竟無暇去回憶這個他成長了十幾年的地方,腦中一味的浮現剛才在碧雲天初見吳淑景的情景。
蓋著大紅蓋頭的她靜靜的坐在床邊,他上前牽住她的手,她有些抗拒,又像在顫抖。
總之,不像他眼中心裏的小景。
小景從來都是從容淡定的,即使死亡就在眼前,她也不會慌亂。
可是剛才,她分明是害怕了。
可是她又在害怕什麼?所有的事情他們不都已經說好了麼?願嫁便嫁,不願嫁他們永遠是朋友。
既是害怕又不說出來,他該怎樣去了解她的心思?
又是為何,他看著一身紅裝的吳淑景,腦中出現的永遠都是十七的臉,甚至牽著她的手的時候,感覺也是在牽著十七的手。
與吳淑景相識快一年了,邱辭也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可為什麼今天就一切都變了呢!
邱辭搖了搖頭,算了,不想了,待會兒問問小景的想法吧!
他邱辭縱然喜歡自欺欺人,卻不是個強人所難的人。
碧雲天與將軍府的距離,不過是一個迎親隊伍的長度,邱辭回神的時候,將軍府的大門已然近在眼前。
守在門外的管家過來牽著邱辭的馬,邱辭跳下馬習慣性的往往大門處走,一個主事的大人忙過來拉住他。“邱將軍,新娘子還在後麵呢!”
邱辭頓在原地想了想,問道:“幹什麼?”
那人笑了笑。“將軍等會兒,和新娘子一塊進屋才好!”
邱辭恍然,原來這男婚女嫁,他根本不是什麼內行人,輕點頭。“也好!”
大紅花轎在邱辭麵前落下的時候,邱辭愣了愣,上前去掀轎簾,剛伸出手又被攔住。“將軍,先踢轎門啊!”
邱辭皺著眉照做了,又伸手去掀轎簾,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間對著個轎簾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再一次有人來攔的時候,邱辭直接無視了。
一把掀開轎簾,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清秀的笑臉,就這樣看著他,笑靨如花,邱辭頓時有些傻,愣愣的叫了聲。“十七!”
轎內人全身一怔,頓時僵如木頭。
不知是誰敲了敲邱辭的後背,邱辭沒有回頭,隻是抬了抬眼皮,可是就是這瞬間,剛才那張笑靨如花的臉變成了一張大紅的蓋頭,身著紅裝的女人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裏,如雕像一般。
竟是他的幻覺!
發現這個,邱辭有些懊惱,伸手抓住吳淑景的手,扶著她出了花轎,並附在她耳邊道了句:“抱歉!”
他並不打算吳淑景會給他什麼回應,可是抬頭看向遠方的時候。眼角餘光分明看見她在搖頭。
那樣輕緩的動作,讓他覺得自己的眼再一次花了。
沒在多說什麼,他將吳淑景交給了陪嫁的丫鬟,自己走在前麵,於是一對新郎新娘在一群人的簇擁下,進了這個久違的將軍府。
鳳敏站在門前看著邱辭的一舉一動,不知不覺的就想哭,即使不知道邱辭心裏在想什麼,但她知道,現在的邱辭,心裏一定很痛。
轉身看著將軍府大大的牌匾,鳳敏滿腹的心疼換成了苦笑,她道:“師兄的府邸,我從未來過!”
原本打算跟去前麵看熱鬧的徐然聽見鳳敏這麼句感歎不由搖頭概歎,這丫頭今天真是看到什麼都能有感而發。
上前拍了拍鳳敏的肩膀。“走吧!”
鳳敏也不多做掙紮,和徐然一起跟著大隊伍走,府內一切甚好甚好,就是看不到風清令她無比的急躁。
徐然不知道是了解她的想法,還是本就對她視而不見,注意力基本不在鳳敏身上,隻是偶爾看到她神傷的時候,會適時的上前安慰幾句。
幸好徐然的話對鳳敏極受用,如論如何,隻要徐然說上幾句,鳳敏都會聽話點頭。
等鳳敏二人趕上人群的時候,偌大的將軍府大廳裏已經站滿了人,鳳敏仰頭尋找邱辭的身影,卻無意間看見了無事人一般坐在旁邊飲茶的風清,心中頓時暢快了許多。
她想上前去,卻被徐然攔住,徐然說:“隨我去那邊走走!”這句話如命令一般,鳳敏看了眼風清,見他始終目不斜視的坐在那裏,覺得就算她過去風清也不會理她,便選擇和徐然去走走。
圍著大廳前的小花園饒了好幾圈,徐然也沒說什麼話,鳳敏原本心不在焉,便也不介意徐然到底有沒有說什麼,隻是聽到徐然說儀式已經開始的時候,她反應過來,拚命的擠進人群,卻看見最中央的兩個人已經在夫妻交拜了。
鳳敏想叫一聲慢著,又怕邱辭訓斥,她最敬邱辭,卻也最怕邱辭。
黯淡的神色站在旁邊看著這她想阻止又不敢阻止的一切,想哭也不敢哭。
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後的徐然,輕輕的扯她的衣袖,她咽著苦澀回頭。
“這一次,風神醫倒是心甘情願的做了高堂!”徐然笑著說。
鳳敏嗤之以鼻。“師兄娶親後,便沒有人再跟他爭十七姐姐,他自然高興!”
徐然臉色有些黑。“這些天來,我一直覺得邱辭和吳小姐的關係甚好甚好,今日看上去,兩個人似乎有些疏離!”
此言一出,鳳敏更是生氣。“奸計就快得逞了,當然得矜持一點!”
這句話說的徐然既想哭又想笑。
鳳敏這丫頭脾氣差的不得了,平日裏也就邱辭能管得了她些,今天的事事關邱辭,她想發脾氣又不敢發,隻得落得口頭上的小狠勁,著實可愛的很。
徐然故作無奈。“好吧,既然你心情不好,便去別的地玩吧,在這裏看著,也隻是徒給自己找氣受!”
鳳敏哼哼起來。“我就是不走,哼!”
徐然又道:“那好吧,你在這裏看著,我去前麵走走!”徐然說完便要走,鳳敏一慌忙要跟上,可轉身一看,徐然明明還站在原地,原來是故意逗她。
這樣一來,她就更覺得委屈了。
可是不管她委屈不委屈,那廂的新人拜天地的步驟已經進行到入洞房了,她一回頭,看到的隻有一片大紅色的衣擺。
接下來是酒席,鳳敏本想坐下來多喝幾杯,卻被徐然硬拉著去追風清。
鳳敏以為徐然想攀高枝,一路上省不得一段冗長的啐啐念,徐然並不介意,一直嵌意的笑著。
晚上,邱辭九過三旬,被一幹人等推著向洞房的方向走。
大紅色的喜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換成了一襲黑色長衫,在燈火不甚明亮的走道裏,邱辭整個人顯得神秘詭異。
沒有月亮的夜空,也是美的,可是沒有人會去欣賞。
帶著微微的醉意,邱辭將腰間的紫簫拿在手上擺弄,修長的手指圍著整個簫身,輕輕的撫摸,無比的愛憐。
他一點也不想進洞房,真的不想。
清醒的時候,他總會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明智,完全不給風清半分退路。
酒醉的時候,他又覺得自己實在荒唐,不論十七現在康健與否,怎樣生活?和誰生活?根本不是應該由他來決定的東西。
他如此破釜沉舟,是在逼風清,還是為難十七?
又是一陣苦笑,苦笑完了之後,他已經站在了新房的門口。
沒有什麼多餘的考慮和後悔,他推門而入。
房內伺候的丫鬟婆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退下,昏暗的燈光裏,他唯獨看到一個蓋著大紅蓋頭的女人,一動不動的坐在桌子旁邊。
忍不住往桌上看,發現桌子上雖然沒有任何淩亂的跡象,但是所有的盤子都是空的,應該是被她解決的。
這倒不像吳淑景的風格。
邱辭本以為此刻的吳淑景應該早已換好自己的衣服躺在床上熟睡了,所以,他進來看見她還好端端的坐著,是打心坎裏的好奇。
難不成,小景對他這個丈夫是真的很滿意很滿意,所以一直在這裏等著他來一起洞房花燭夜?
邱辭被自己這個奇怪的想法逗笑了。
幾步走到吳淑景對麵坐下來。“餓了說一聲就可以,將軍府又不是不給你飯吃!”這是他和吳淑景對話的口氣。
他想,吳淑景接下來應該會說:我怕吃的太多,被你笑話!
可是眼前這個新娘的反應卻是點點頭,然後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邱辭有些懷疑了,今天的吳淑景最大的特點就是像木頭,他承認吳淑景不是像鳳敏那樣一刻也閑不住的女孩子,卻也知道她沒有定力,坐一會兒就要換個姿勢。
要說誰會保持一個動作好久都不變化,那隻有十七了!
十七做什麼事都容易走神,所以她往那一坐也總是想木頭一樣,一動不動。
想起十七,邱辭就想歎氣,看著吳淑景又努力把自己想歎的氣吞回去。“算了,折騰了一天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說著便起身準備叫人進來伺候。
可又在起身的那一刻看見吳淑景猛的抬起頭來,幾乎弄翻了她頭上的大紅蓋頭。
邱辭猛然醒悟,怎麼到現在也不幫她把蓋頭掀了。
想著他便伸手去掀,誰知吳淑景似乎和他想到一起去了,也舉起手來要掀,好巧不巧,舉手的時候抓住了邱辭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