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兵車行 099 緋色的意外(3)

次日清晨,楚奕早早的把清嘉叫醒,說什麼子真政局不穩,不是久留之地,必須趕快離開。

因昨晚楚奕提到枯木軒已死,清嘉便根據近來發生的一些事,總體上也猜到了事情的經過。

當初,枯木軒派人將她和楚奕劫到子真皇宮,並無中生有的為他們安排一場婚禮,無非是為了引出邱辭。

清嘉雖然不知道她在邱辭心中到底處於什麼位置,但是邱辭確實來了,甚至是有備而來。

他知,楚弘會到場,所以代替楚奕娶她。

他知,她最怕麵對楚弘,所以總是抱著她,不讓外人看出她一絲一毫的情緒。

他知,鳳敏年輕任性,所以不遠千裏讓徐然趕來找她。

可他不知,楚奕也會及時趕到,會對他不曾在意的兵權感興趣。

他不知,三年之久,有些事情早已改變。

那天,在大殿上,所有人都聽到,子真國邊關告急,同時皇帝出事,枯木軒雖然不曾進宮,但一定會很快知道這兩件事。

外亂內急,這種狀況對他來說無非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身為索國的攝政王,一得到消息,他必會火速進宮,而這時候,皇宮之內等著他的必然是一個美麗的陷阱。

清嘉作為枯木軒手中唯一的棋子,他自然不會讓邱辭輕易將她帶走,所以他一定在清嘉身上做過手腳,而這個手腳,非下毒莫屬了。

可是百密一疏,他怎麼也不會想到,他請來的客人——珠月之尊耶律嘉齊就是那個曾經名動天下的風清風神醫。

如此,邱辭會在最後關頭帶她去見風清就很好解釋了,可是當時風清那個樣子又是怎麼回事?難道是為她解毒所致?

可是,在此之前,她甚至看都沒看到他。

後來,邱辭策馬將清嘉送至宮外,並交給鳳敏,如此不僅斷了枯木軒的退路還能更好的保證她的安全。

當時邱辭帶她去見風清的時候,賀蘭月也在那裏,這就說明那個小皇帝根本就沒事,所謂出事隻是一個謊言而已。

若沒有猜錯,枯木軒一旦得知邱辭帶著她離開,枯木軒就會變得更加毫無顧忌。

他一到皇宮,知道的第一個消息一定是關於小皇帝的,或是生命垂危,或早已龍魂歸天。

天子一死,群龍無首,那些一直在他掌控之下的大臣們一定會以大局為重之名,勸他登基為帝,或者直接皇袍加身。

再次之前,賀蘭月多半會在楚弘麵前說很多關於邱辭的事情,邱辭手中的隱形兵權,邱辭掌握的關於索國的一些東西。

楚弘自然是了解邱辭的,所以對於賀蘭月的話一開始會懷疑,但最後仍會相信。

如此知己不知彼的情況下,他一定不會選擇與邱辭硬碰硬,所以他會借平定攝政王之亂的機會來表示自己的清白。

枯木軒在子真固然位高權重,可是相對於索國來說,相對於楚弘來說,也不過是螻蟻之勢。

楚弘隻要稍一用力,就足以要他的命,這樣一來,楚弘不僅可以保證自己在子真的安全,還可以帶來索國與子真更深一層的友誼,這樣一箭雙雕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呢?

所以,這場子真內亂,對於枯木軒來說,隻能是引火自焚,所謂知己不知彼,百戰不殆,枯木軒完全沒有做到,邱辭是個怎樣的人,他一點也不知道,邱辭背後有著怎樣的奇人異事,他一點也不知道!

顛簸的馬車上,清嘉靠在車窗邊,雙目無神的看著車窗外,一排一排深綠色的樹木不斷的向身後倒去,不給人絲毫記住它的機會。

一切真的都過去了麼?她是否能再次過上如梅林般平淡如水的日子?

她目光如水,偶然看見一隻黑色的鳥兒飛過,眼神也不由的隨著鳥兒飛去。

癡癡的看著車外很久,似乎靈魂也飛走了。

忽然,她放在腳邊的手一熱,接著楚奕就在她身邊坐下來,定定的看著他,目光溫柔的似要滴出水來。

清嘉回頭看了看他,莞爾一笑,卻不知該說什麼。

因著鳳敏給她配了幾副良藥,所以她基本上沒在出來嘔吐之類的狀況,隻是變得十分嗜睡。

楚奕隻以為她是累的,便也沒在意什麼。

“怎麼不說話?”楚奕將她冰涼的小手握在手裏,低聲道,低沉的聲音漂泄,猶如平靜湖麵上的一葉扁舟劃動雙槳而發出的聲音般好聽。

清嘉低頭拿起身邊的水袋遞到他麵前。“不想說!”

楚奕接過水袋放在一邊,繼續拉著她的手。“因何不想說呢?”

清嘉又抬頭看著窗外。“久未說話,便不想說了!”

除了車輪的轆轆聲,一切都很安靜,陽光透過另一個車窗斜照進馬車,零碎的照在他們的衣服上。

楚奕含著淡淡的笑意看著清嘉,她淡淡靜靜的,從來都是個平凡的女子,做著平凡的事,可是這些平凡的事總會一點一滴滲進人心裏,悄無聲息地洇化開,直覺得與她今生相守,一呼一吸之間,歲月靜好,一世安穩。

凝視了很久,楚奕放開她的手,拿起剛剛放在旁邊的水袋,他仰頭喝水,帶著淡淡茶香的水,入喉清潤,幾分香洌甘甜。“是敬亭綠雪的味!

清嘉一愣,欲起身拿水,楚奕笑道:“我一直以為隻有阿辭會喜歡這東西,沒想到你也會喜歡!”

“有什麼不好麼?”清嘉淡道。

楚奕搖頭。“隻覺得味道太怪,改天我親自泡壺太平猴魁給你,滋味定然不錯!”

清嘉想也不想。“那香太霸道了!”說完又後悔,清嘉低下頭,頭皮隱隱發麻。

楚奕抬頭看著她。“是麼?”

車窗外,青草溪流,花香盈袖,有高大茂美的香樟樹。

看她的反應,楚奕眸光一黯,很快恢複淡淡的笑,伸手拉過她,讓她將頭貼在他屈起的膝蓋上。

日影灑在他們身上,斑駁閃動得有幾分俏皮,他的手指撫過她的發,然後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輕聲道。“嘉兒,三年後,邱辭還未變,甚至根本沒有失去記憶,你不心動麼?”他笑著說,聲音柔暖溫和,情意綿綿的。

清嘉靠在他身後,近乎自嘲的笑了笑。“七哥希望我心動?”

楚奕道。“當初你執意嫁給我是因為我救了你,如今看來救你的人並不是我,所以你沒有必要繼續留在我身邊!”

清嘉不敢去碰觸他的目光,也似乎在揣摩他的心思,半晌才輕聲道。“你一直以為我嫁給你是因為愧疚?”

低頭看她,滿臉蒼涼的笑意。“我隻想聽一句實話!”

清嘉咬唇,一句話也不想說。

楚奕伸手撫上她的唇。“不準咬唇,我隻要一句實話而已!”

清嘉垂著眼瞼,聲音極小道:“我縱然沒有辦法忘記先生,卻也從未想過會與先生在一起,一切隻因我心中有一個怎麼也放不下的人!”

這句話楚奕聽著半知半解,連忙道:“對邱辭是愛,對不對?”

清嘉用力地咬住唇。“七哥何必逼我?既然愛了便是一生的事情,早已不是我所能控製之事!”

楚奕無瑕糾正她咬唇的小動作,直接道。“那在你心中,我到底算什麼?”

清嘉緊咬著唇,眸子緊緊的看著他,楚奕對上她倔強的目光,心內刺痛,抓住她的手用的裏愈重,隻道她叫疼。“怎麼不說話?”

清嘉依然不出聲,楚奕的手越發用力,英氣逼人的眉頭也漸漸緊縮,清嘉疼得身形晃動,楚奕將她圈在懷裏。“說呀?”

“我——”手上疼痛稍歇,清嘉道:“先生不過是一場夢!”

撫著劇痛的手,清嘉整個人突然微微顫抖,靜聲道:“先生之厚愛,與我來說不過是夢一場,夢醒了什麼都沒有!”

“而我要的,不過是一個能永遠陪在身邊的人,相濡以沫,不離不棄!”

楚奕聽著,半晌沉默。

清嘉低著頭,似在隱忍著什麼。

楚奕道。“你還想說什麼?”

清嘉便道:“我本以為七哥便是這樣人,可如今,似乎錯了!”

楚奕微微震動,緊緊的盯著清嘉的臉,似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說,他才是她想要廝守的人。而他,卻一直認為她對邱辭,情比金堅。

僵硬著手臂,他擁她入懷,想說對不起,說不出口;想說我愛你,難以啟齒。

是他錯了麼?他不過不想讓她跟著他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他不過是想讓她做最幸福的女人,他不過是想她隻愛他一個人!

馬車內愈發的靜謐,車輪的聲音也顯得更大。

他們隻如此緊緊相擁著,誰也不說話。

伏在楚奕肩上,清嘉的臉正好對著車窗外,明朗的天空讓她覺得有些刺眼。

對於一場美夢,也許每個人都希望他永遠都不會醒來,她也希望,可是,夢終是夢,她從不是一個自欺欺人的人。

楚奕輕輕撫著他的背,有種前所未有的幸福感,雖然邱辭在她心目中仍擺在一個十分重要的位置,但是他就快超越了。

“嘉兒,我們去珠月可好?”他把玩著她的發道。

清嘉一愣,隨即笑道:“為什麼?珠月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楚奕道:“可那裏有最好的大夫!”

清嘉疑惑的看著他。“跟大夫有什麼關係?”

“你最近哮症不是複發了麼?我們去找風清,讓他好好治你的病!”

哮症!

清嘉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為什麼提到哮症。“七哥,你真的願意和我過簡單的生活麼?”

楚奕雙目微眯。“是的,去哪裏都可以!”

清嘉心內一痛,有種失而複得的感動。“七哥,其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