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馬蹄聲驚斷了小鎮的平靜,激起一路塵土飛揚。馬背上的緋衣青年縱使英姿颯爽,隻是眉眼間卻是明顯透著疲憊與擔憂,一看就知道是數日趕路所致。縱使人與馬都已經快要不堪重負,他卻不肯停下稍稍歇息,隻是咬牙驅策著馬匹,一直奔到客棧門口。
“嘉兒!”
當他在店小二的指引下急切地推開那女子的寢房時,並沒有如想象中那般看到心心念念的女子坐在那裏等著他。
“七哥!”
見到那突然闖進來的緋衣男子,清嘉欣喜地驚叫了一聲,可是,在瞥見他那俊逸的臉龐上掠過的一絲殺氣之後,她不由一愣,腦中猛地敲過鳳敏說過的話。
楚奕默默打量著清嘉寢房裏的人,在心裏極快地曆數著他們的相關情況:坐在床榻邊,正在喂清嘉吃飯的徐然,他早就認識的。他身著灰色長衫,不是錦衣華服,卻也不是粗麻布衣,長身而坐,自是一番風味,徐然與清嘉相識的時間並不長,兩個人的感情卻很好。
坐在窗前神色淡然的紅衣女子,若沒有猜錯,應當就是邱辭口中的師妹——鳳敏。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的小女孩,是在看不出來有什麼過人之處。
那日,他聽從邱辭的安排,趁夜離開子真京城,連夜趕到邊疆,策劃一場烏龍戰役。之後,得知清嘉正在趕回梅林,,便就拋下了一切,急急忙忙地趕過來了。
“嘉兒,你臉色不好,哪裏舒服麼?”接過徐然手中的碗,在清嘉旁邊坐了下來,徐然對著清嘉微微點頭,又隨意跟楚奕打了招呼,站到了旁邊。
“我沒事!”清嘉笑了笑,一邊咽著楚奕喂到嘴裏的藥,一邊口齒不清地說著話:“你從什麼地方趕來的,風塵仆仆的樣子!”
兩個人含情脈脈的對話,鳳敏臉色不好,恨恨的離開房間。
楚奕輕輕頷首,知道她現在忌諱什麼,卻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邱辭他——”清楚的看見臉色微變,心中不由一酸。
“七哥好好的,為什麼替她?!”果然,一聽見邱辭二字,清嘉就沒有剛才那麼安分了,說話的聲音也微微提高了,不料卻被湯藥給嗆得一陣猛咳,連臉也紅了。
楚奕微微一笑,連忙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她才緩緩順過氣來,似乎是藏匿了無限的委屈,卻也不願再提及,隻是嘟著嘴揮揮手,咕噥了一句:“七哥,我們說好不提他的!”
見她喝完了藥,徐然適時地奉上茶水,滿臉溫和的笑意:“小心點!”
一句聽似平常的言語,在楚奕的耳中,突然便就染上了曖昧不清的味道。雖然他仍是滿臉微笑的假象,可眼眸中卻兀自暗流洶湧,流露出一絲就連明眼人也不容易覺察到的淩厲。
“嘉兒,我們不能再回梅林了,你覺得,我們去什麼地方才好?”他低低地一笑,似是漫不經心一句隨意地詢問,不緊不慢的調子,平靜無波的話語,加上他那本就低沉的聲音,如一塊沉石投入水中,並不見得有怎樣驚人的響聲,卻也仍舊有無法忽略的影響。
寢房中的氣氛突然凝重了起來,似乎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在屏息傾聽著清嘉的回應。
“這個,我不知道!”清嘉在床榻上坐直了身子,裹住身子的錦被滑下去,露出了白色的裏衣。即便是屋裏麵有其他男人,她也似乎沒覺得哪裏不自在,就連言語間的意圖也毫無藏頭露尾的意思,一字一字,似能擲地有聲:“七哥,等這件事情過了再說吧!”這件事,事關邱辭。
“嗯,聽你的!”楚奕微微頷首,語意淡然,那暗啞低沉的聲線,緩慢溫柔如水,脈脈淌過,不起絲毫漣漪,薄削的下頜在暮光下刻出一個不甚清晰的輪廓。
清嘉甚感欣慰地點點頭,懶懶地倚著床。“七哥,事情結束了,我們一起浪跡天涯去吧!”
楚奕臉上的笑容凝了一下,劃過一瞬間的茫然,但隨即,笑容又浮在靨上,如宛轉的風,在他極英俊的頰上蔓延。
隻是,不管怎麼看,都透著幾分說不出的詭譎。
半夜,客棧的微風已經頗具涼意,徐然還沒有歇下,隻是衣衫單薄地站清嘉門前的欄杆旁,輕輕的靠著欄杆,不聲不響地自斟自飲。
滿滿地斟了一杯,一仰頭,他飲盡了杯中香醇的酒,那微醺的味道瞬間便燒辣了喉頭,也喚醒了那一直以來藏在心裏的諸多情緒。
他的酒量一直是很不錯的,而很多時候,在他看來,自斟自飲,淺嚐獨酌未嚐不是一種消遣。
不過,也僅隻是消遣。
此時,他卻沒了那消遣的心,隻恨自己酒量太好,竟然不能“一醉解千愁”,反倒平白印證了“舉杯消愁愁更愁”的境界。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身邊閃過一個身著深色的影子,原本的溫文儒雅被一種淩厲所取代,就連那雙漂亮的眼眸如今也越來越具有野獸一般凜冽的寒意。
“這是我的自由!”徐然不多說話,臉上帶著一絲笑,苦澀無奈的笑。
楚奕什麼都能忍,卻不能容忍清嘉對邱辭情意難斷,每次一提及,他就強烈的危機感。
“我隻是奇怪,你什麼時候跟邱辭有這麼好的交情?”此時此刻,楚奕麵色如常,冷冽的眼眸卻似要噴出熊熊火焰來,似是恨不得手韌邱辭的樣子。
徐然涼涼地瞥了楚奕一眼,明知故問:“你曾經跟他是好兄弟,可是現在你的表情,看上去卻像要他的命!”
“兄弟?”楚奕垂著眼眸,不置可否,清俊儒雅的臉上帶著漠然,唇邊漾滿毫不掩飾的冷笑文雅的麵具之後藏匿著暴虐之氣。
他唇角微挑,麵無表情地應了一聲,眸底一片冰冷:“隻怕,他的心思裏,從來就沒有兄弟二字。”
“也許吧,你們的事,你們最清楚!”徐然虛應了一聲,事不關己地轉過身子,繼續自斟自飲。
冷著臉微微側轉身,楚奕望著徐然的背影,那因著那無端而起的怒氣,似乎無處發泄,如今便全然轉嫁到了眼前這個人身上。“若說兄弟,索國的皇帝才是我唯一的兄弟,他邱辭——”隔了末約一步的距離,此時此刻,楚奕的心底翻騰奮湧的複雜情感,雙眉緊縮,到底是說出了那不滿的話語:“徐然,你算什麼東西?”
其實,他早已察覺徐然看清嘉的目光已是不尋常,所以他心裏一直是有疙瘩的,隻是他一直隻認為最大的情敵是邱辭,所以並未將徐然放在眼裏。
可是,漸漸的,他開始發現,這個徐然,不是一般的礙眼。
“我不算什麼,一介閑人!”徐然並沒有轉過身,隻是,那說話的語調已由原本的敷衍而變得冷漠起來,就連聲音也一並冷凝了下來。
“其實這些都無所謂了,我與嘉兒已是夫妻,一切都無所謂了!”楚奕深吸一口氣,強行將心底欲爆發的怒氣壓下,可是,那咄咄逼人的語氣早已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緒:“可是,有些東西,我也不會輕易放棄,更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乘虛而入!”
“趁虛而入,這我倒是承認,不過,趁虛而入的遠遠不隻我一個人。”見一直以來暗暗燒灼的火焰終於被擺到了台麵上來,徐然陡然一震,臉透著死灰的晦暗顏色,聲音忽然變得有些暗啞,雙手緊握成拳,再也抑製不住身體的顫抖,卻還要做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極力掩飾自己內心那難以言喻的悲傷:“那些事情隻是你的事情,與我無關,所以,你不必跟我說這些話!”
仿佛一下子便明白了徐然言語中的暗示,楚奕衣袖一甩,冷哼一聲,卻沒說話。
“我的話有什麼不對麼?”徐然依舊隻是淡然,那種神情,淡得幾乎沒有顏色。原本緊握的拳頭慢慢鬆開,他的麵色又漸漸恢複了疏離深沉,黑眸愈顯幽黯:“你現在已經得到了清嘉,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當初你寧願放棄一切帶她離開,可是現在,你又在想什麼?”
楚奕聽著他這樣的言語,不由更加生氣。“你看到了,是他們在逼我!”毫不留情地予以嘲諷之後,他決絕的轉過身,一字一頓地從唇縫中擠出話語來,眼裏流動讓人猜不透的洪流:“徐然,道不同不相為謀!無論如何,我希望不要隨意介入!”
一直以來,他為了楚弘,為了楚家,束手束腳,無可奈何地被他人操縱於鼓掌之間,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投入了他人的懷抱。
而今,他不僅要奪回那個女人,身子和心都要!
倘若以前是因為放不下整個楚家,那麼,現在,他便可以就地放下一切,絕不讓任何人有機會與他一起分享她!
什麼生死之交?什麼血親兄弟?通通都滾蛋!
“楚奕,既然你執意如此,那我也無話可說。”徐然斟了最後的一杯酒,祭奠似的徐徐倒在地上,話語中帶著一絲淡淡的蒼涼:“不過,我要提醒你,別打算跟邱辭鬥,他在乎清嘉,卻不在乎他的男人!”
對於他的規勸,楚奕並不領情,隻是冷笑一聲,徑自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