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兵車行 085 前路無知己(1)

楚弘走後,倪文成立即讓下人去請清嘉二人到書房說話,因蘇鹽向來排斥皇帝,這下倪天樞也不好過,隻抱著蘇鹽在客廳裏呆了很久。

盎然初夏,百花吐豔。

“老爺……老爺……”一連串急促的喊叫聲,正在書房裏看書的倪文成一愣。直接打開門走出去,厲聲道:“何事如此慌張!”

“回老爺,他們已經走了,隻留下一封書信!”小廝道。所謂的他們指的自是清嘉楚奕二人。

倪文成愣了一下,麵色不卻變,伸手接過小廝遞上來的信,沉聲道:“少爺可知道此事?”這丫頭的心還真狠呐!

小廝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你去讓他們到書房來!”倪文成道,說完轉身進屋。

他沒有直接將心拆開,而是放在書房的案子上,他從來不會再外人麵前顯露出自己的情緒,而現在,他一個人在房裏,怎麼也忍不住焦躁。

很快買倪天樞和蘇鹽匆匆忙忙的趕來,首先看到倪文成滿麵的焦急,不由一愣。

倪天樞身著紫色華府,英氣十足,蘇鹽亦是一身紫裙,兩個人站在一起,如此相配。

倪天樞牽著蘇鹽的手,看了看倪文成的臉色道:“聽說小妹他們走了?”倪天樞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感覺,保護了十幾年的妹妹,卻為了不拖累他們一聲不響的離開了,讓他這個做哥哥的情何以堪?

蘇鹽眼尖,看見倪文成放在案上的匿名性,連忙上去拿過來。“這是小妹留下來的?”

倪文成不做聲,臉色卻有些蒼白。

倪天樞不由側目,蘇鹽卻皺起眉看向倪文成,倪文成點了點頭。

倪天樞拿過蘇鹽手中的信剛要拆,卻沒蘇鹽伸手按住,他抬頭看她,隻見她對他搖了搖頭,讓他稍安勿躁。

蘇鹽轉首看向倪文成。“爹,你為何不看信?”清嘉是她的女兒,她就一點也關心麼?不是說古代人都重視嫡女的麼?為何倪文成什麼事都將倪霞袖放在第一位?

倪文成沉默許久,向來充滿智慧的雙目,一下子有種老淚縱橫的感覺。

“先看信吧!”他道。

蘇鹽一愣,回頭看了看倪天樞,輕輕的移開放在阻止他拆信的手。

倪天樞看了眼蘇鹽,迅速拆開信來,蘇鹽和倪文成皆站在旁邊,一動不動。

良久,倪天樞一封信讀完,神色黯然,隻說了一句話。“她說不會再回來了!”

蘇鹽麵色一變。“這不就是要跟相府脫離關係麼?”

倪天樞眉頭緊皺,瞪了蘇鹽一眼,蘇鹽意識到自己口快,立即噤聲。

倪文成卻轉過身來道:“嘉兒會說什麼我早已料到,而且她和七王爺離開也是最好的選擇,畢竟我們都對不起他們,如今,為父叫你們過來隻為了跟你們說件事!”

倪天樞愣了一下:“爹但說無妨!”

倪文成微微歎息,回到案上坐下。“我希望你們,離開相府,離開索國!”

“什麼?”倪文成話為說完,蘇鹽就叫起來,這是在趕他們走麼?

倪文成冷冷的掃她一眼,他最不喜歡的就是蘇鹽這個性子,從來沒有點收斂,張狂無比。

“爹,為何這麼說?”倪天樞走在倪文成正前方。

倪文成自嘲一笑。“當初朝中值得一提的勢力,邱家、徐家、七王府,如今都相繼被皇上收歸己有。其中,為父也確實幫過不少忙,導致現在皇權高度集中。我倪家勢力看上去遍布朝野,卻皆是表像。皇上之所以一直未動我倪家,不過是因為心中那份對嘉兒的愧疚,一晃三年已過,最是無情帝王家,嘉兒在皇上心中最多也隻剩下一片影子了,因此為父看來,皇上絕不會再容我倪家幾時。況且皇上現在注重在朝中培植新勢力,我等被稱之‘守舊派’的一幹人等,恐是注定要當炮灰的!”

倪文成沉聲講著自己的想法,倪天樞自是聽得明白,而蘇鹽卻一頭霧水,他說他幫皇上除掉邱辭、楚奕、還有徐家,這是為什麼,這不是故意將自己朝刀口上推麼?

這是要是被清嘉邱辭徐然他們隻道了會怎樣?會不會揮劍來相府,大呼報仇?

可是鑒於他們說的事幹涉到朝政,她也隻能左耳進右耳出,等著倪文成的重點。

見倪文成停下來,倪天樞便抬頭問道:“爹想說的是?”

倪文成似乎就在等他這句話,簡單的抿了口茶,沉默的許久,歎著氣道:“倪家氣數已盡,你們不趕快離開,恐是要為霞袖陪葬了!”

蘇鹽一驚。“霞袖?”

倪文成神色黯淡的看了看他倆。“你以為皇上會像對徐家那樣,故意為我們留一條退路麼?霞袖知道她太多秘密,他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蘇鹽有點想笑。“爹怎麼知道霞袖在後宮之事?”倪霞袖有那麼厲害,沒看出來啊!

倪天樞寵溺的看她一眼,略帶微笑道:“霞袖一個嫁過人的女子,能在後宮呼風喚雨,你以為隻憑她的傾城之貌麼?”

蘇鹽一愣,低頭沉思一會兒,不禁道:“對呀,這個世上除了你我還有爹,最了解小妹的人便是霞袖,如此說來小妹出那麼多事可能就是霞袖一手造成的!”

倪文成臉色一黑,卻極力保持一種冷靜的態度。

倪天樞故意看了看倪文成,道:“不是她,小妹怎麼可能嫁給邱辭?又怎麼會引發他們三人之間的矛盾?皇上又怎會急於除掉邱辭?”

蘇鹽微微一笑。“說實話,我真沒看出來,小妹這麼有魅力!”

見蘇鹽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倪天樞忍不住春心蕩漾。頷首對倪文成道:“爹,倪家這一劫逃過逃不過我們都不會走,孩兒活了二十幾年,有了鹽兒,有了蘇蘇,足夠了!”

倪文成猛地站起來,可是站起來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隻沉吟道:“這……”

倪天樞拉著蘇鹽跪下來。“爹,我是倪家長子,自當與倪家共存亡!”

蘇鹽也道:“兒媳願與相公共存亡,與倪家共存亡!”

倪文成悲痛的閉上眼睛,他害了女兒,如今又要害兒子,好生毒辣之人。“罷了,你們都是固執之人,我說什麼也不會聽,如此,我要求你們將蘇蘇送走,如何?”

倪天樞和蘇鹽皆愣在原地,很久才反應過來的樣子。“是,爹!”兩個人都磕了頭,倪天樞便揮手讓他們離開,倪天樞猶豫了一下,將手中的信交給了倪文成,兩人攜手離開。

他們是大人,已嚐過人間苦樂,可是蘇蘇還小,他們沒有權利這麼簡單就決定她的命運,所以送她離開是唯一的選擇。

可是,這個可愛的女兒,他們又怎會舍得?

“天樞!”剛出書房,蘇鹽便拉住了倪天樞。

倪天樞臉色並不好,卻努力擠出一絲笑。“怎麼了?”

蘇鹽低著頭不看他。“我覺得倘若霞袖真如爹所說的那般有心計,小妹回京一事,她應當能猜到!”

倪天樞一愣,回想起蘇蘇跟皇上說過,她想宮裏的姑姑了,倘若皇上將此事與倪霞袖說,倪霞袖勢必會想到清嘉身上,因為對於蘇鹽和倪天樞,除了倪清嘉,他們不會讓蘇蘇管任何一個庶出的妹妹叫姑姑!

次月,夏意正濃,唯豔者池中之蓮!

茂密的深林中有一條身為寬大的馬路,雖不屬官道卻也有如官道般極為廣泛的用處,就像此刻,車水馬龍,水泄不通。

幾年前,子真邊防出其不意間被大將軍邱辭使計攻破,從此與索國簽訂關於進貢寶馬數匹的條約,而這條路,便是索國通往子真,抑或是子真通往索國的唯一道路。

此刻,這條寬大的馬路卻被來來往往繁忙的人群搞得十分擁擠,近年來,因邱將軍手書條約的簽訂,子真與索國經濟上往來極為密切,而今也正如邱辭所言,這種睦鄰友好的外交方法,對子真百利而無一害,如今子真發展極盛,邱辭在子真人心中也成了一個神話般的人物。

夏日炎炎,擁擠的人群因為隊伍的長時間停滯不前而感到急躁,發出一陣高過一陣的埋怨聲。

這時,樹林深處突然傳來一陣陣的跑步聲,途中商旅不由心驚,難道這強盜劫到這條路上來了?

一瞬間,本來就不安靜的場麵便的更加混亂起來,原本的埋怨聲漸漸消退,而換成了一陣一陣的喊叫聲,擁擠如此,不知多少婦女兒童被人踩踏在地。

場麵混亂並沒有持續多久,樹林深處的人群湧到路邊,眾行人一看,原來是子真皇室的禁衛軍,他們大概有一百人,共分成四個小分隊,將整個隊伍包圍起來。

眾路人終於放心下來,皇家禁衛軍出現,除了迎接什麼大人物,就是追殺什麼犯了滔天罪行的犯人,後者是不可能的了,子真疆域狹隘,發生什麼重大事情一般平百姓都會知道,所以這一次這些禁衛軍應當是來迎接什麼重要人物的。

路人們正想著,就見兩個像是領頭的大人在一輛馬車前跪下來,隻道:“子真元和皇恭迎二位大駕!”竟沒有任何稱呼。

趕車的是一位看上去很老的男人,人雖老卻英氣十足,隻看一眼便讓人再也移不開眼去。

那老人抬頭看了看跪在自己眼前的兩個人,雖然沒有皺一下眉,臉色卻十分不好,隻見他回頭對馬車內的人說了幾句話,然後馬車內就有一個年歲與他相近的老婦人走出來,兩個人就這樣一句話也沒說就跟著禁衛軍離開了,路人們不由好奇,這該是何等的重要人物,為何一句話都不願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