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兵車行 080 當時已惘然(2)

料峭寒冬,瑞雪豐年。

一片梅花深處,零零落落的住著幾戶農家,雞犬相聞,到也算一副樸素又高雅村莊之景。

大雪壓梅枝,梅枝傲而立,一個霸道,一個倔強。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梅花香自苦寒來,若無厚重的積雪,便無這嚴寒清香。

梅林裏,迎麵走來一對男女,男子身材挺拔,麵容俊朗,手裏卻拿著拐杖。女子麵容嬌好,略顯消瘦,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

男子看上去像是很久沒出過門,看著這宛若仙境的白梅林,臉上綻開一股似乎永遠也花不去的笑容,極好容顏,配上這樣的笑容,當屬絕色。

“七哥,想什麼呢?”女子含笑推了推身邊這個對著滿目的梅花發呆的男子。

男子回歸神來,埋頭吻了下女子的額頭。“人比花更嬌!”

女子莞爾一笑,帶著深深的欣慰。

女子便是三年前被刺客謀害的清月公主,男子便是三年前葬身於一場大火的恭親王楚奕。

“嘉兒,我好久沒有出來了!”楚奕抱著清嘉說,三年前他貌似從逐月宮搶回了清嘉,腿部卻受了劍上,後來,他們又被追兵追趕,一不小心墮下懸崖,為了保護清嘉,他令一條腿受到嚴重的撞擊,導致小腿骨裂。

清嘉輕撫他的手,帶著深深的憐惜,為了她,他成了不良於行的廢人,而在他們都以為沒有希望的時候,他的腿卻漸漸轉好了,整整三年,他終於重新站起來了。他們,怎能不高興?

“所以,該談談我們的婚事了,對不對?”她笑著問他。

楚奕深深的看著她的眼,用力的點了點頭。

這件事,她三年前就跟他說過,可是當時的他很可能永遠是個廢人,所以他不能連累她,便想也不想的拒絕了,後來,她告訴他,她就是倪清嘉,他楚家族譜上恭親王楚奕的王妃——倪清嘉,他命定的妻子。他動搖了,可是依然不想連累她,便答應等腿傷好了再說。

三年的朝夕相對,使他們有著深厚的感情,他想,他這輩子,恐怕再也離不開她的,所以,他答應了她,一定會娶他,完成那個本該屬於她們的婚禮。

楚奕覺得,三年前,他對於她的留戀,並不能算是愛,那時候的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娶她,從來沒有想過她的幸福要由他來給,他隻希望他好好的,每次看見她的時候不再那樣令人心疼。

而現在,他對她有強烈的占有欲,甚至不希望有別的男人看她一眼。

清嘉笑著靠在她懷裏,充滿幸福笑意的眼帶著一瞬間的落寞。

“嘉兒,還記得邱辭麼?”他不知自己為何要這樣問,明知清嘉對邱辭有著一段難以割舍的愛。可是他希望聽到一個不一樣的,能讓他心安的答案。

清嘉一愣,捏了捏他的手道:“當然記得,匆匆過客!”對於那個已經不記得她是誰的人,她隻認為是一個過客,匆匆忙忙的走過,臉回眸一笑的機會都沒有。

楚奕歎著氣將她抱緊。“雖然他忘記了我們,我們卻不會忘記他!”

清嘉也跟著歎氣。“七哥,我們什麼時候回去索國?”那個索國,有著她難以割舍的家,難以割舍的親人,還有一個她時刻嚐試了忘記卻永遠不會忘記的他。

楚奕全身一怔。“回去?”那個京城有著他的痛,那一年他拋棄王府裏的一切進宮救她脫離苦海,是下了多大的勇氣啊,而今要讓他回去,他隻聽著就覺得害怕了。

清嘉捧著他的臉。“我們結為夫妻,總該讓我的親人知道的對不對,我好久沒有見過爹爹他們了,小蘇蘇都已經四歲了,還不知道我這個姑姑還有你這個姑父長什麼樣子!”提到家人,清嘉總覺得有說不完的話。

姑父?

楚奕享受著這個稱呼!

“怎麼樣?”清嘉滿懷期待的看著他。

楚奕看到她期盼的目光,心底一酸,差點就要點頭答應,但一想到那個變得可怕的哥哥,不由歎道:“容我在想想!”

“嗯!”清嘉笑著點頭,每個人心頭都有一道傷痕,而這道傷痕沒有人會三番五次的去將它揭開,清嘉知道自己在揭楚奕的傷痕,即使在不忍心她也要這樣做,因為那裏也有著他的親人,所以,請允許她自私一次。

“七哥,我們去那邊走走!”她指著遠處看上去很茂盛的梅林處道。

楚奕點頭,兩人手牽著手,慢慢向那個地方靠近。

半個月後,楚奕經不起清嘉的軟磨硬泡,終於答應過完年就啟程回京,清嘉看著他縱容他的樣子,便覺得很好笑,在一起久了兩個人難免有點小拌嘴,卻都很享受這種感覺。

兩個人說好隻回京住兩天,探完親人就立即回來,就連婚禮也必須回來舉行。

因為他們現在是在子真境內,楚奕腿腳又不太方便,想回到索國顧及沒有兩個月是不夠的。

兩個人也樂得清閑,拿出家裏還算充裕的銀子,一路上遊山玩水,四個月後才到達索國京城,這個時候百花綻放,已經進入初夏了。

每年的初夏都是京城最美的時候,百花盛開,白鳥長鳴,一片生機勃勃。

清嘉和楚奕喬裝成一對老夫妻,成功進了城門,但他們未直接去相府,他們先找了一個客棧住下來,一來為了以防萬一,二來也方便打聽消息。

經過一晚上的了解,他們大概知道三年前恭親王府被大火燒完後,皇上派人四處尋訪七王爺的下落,三月未果,便讓七王之次子楚玉琰承襲王位,並且重新賜了一座宅子,一直以來對七王一家也算是十分照顧,據說這小王爺楚玉琰一切待遇與宮中皇子無異,而七王的長子楚玉忻也被封了爵,不知是什麼總之沒有弟弟來的尊貴,如此楚奕也算放心了,玉琰自小聰穎,絕不會讓家人出什麼事的。

而關於倪家,事情就很複雜了。

三年前,因徐然無故囚禁若棋王一案,徐家被徹底打垮,但也因後宮風華一時的皇後徐嫣為皇室產下一子有功而免去徐長侍、徐然等人的死罪,但徐嫣皇後之位仍被廢,降為淑妃,從此皇貴妃‘倪清嘉’冠絕六宮,成為實際上的皇後。

還有,三年前珠月動亂一事,車騎將軍倪天樞大勝珠月,並與珠月簽訂和平條約,聖大喜,晉封兵部左侍郎,聖上欽賜‘文武雙全’四字表彰,倪家一時權傾天下。

聽到這些,清嘉恐慌不已,倪家終究還是被推倒風口浪尖上,如此功高蓋主,不知楚弘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回報’倪家。

“別擔心,倪相也是個聰明人!”房間裏,楚奕見清嘉心緒難安,隻有出言安慰。

清嘉被他突然說話嚇一跳,勾唇對他笑了笑,難以言表的苦澀。

楚奕心裏也不好受,隻能緊緊的將她抱在懷裏。

是夜,他們退掉房間,回了相府。

因他們還以一副老夫妻的打扮,開門的管家並不能認出來,但也處出於好心稟告了管家說來了兩個投宿的。

管家也是個心地不錯的人,直接讓下人們準備客房,於是,他們就很順利的進了相府。

走在進府的大道上,清嘉隱約聽遠處有吵鬧聲,便問楚奕,楚奕說是一家子在和孩子玩,清嘉一聽樂了,撒起腿來就跑,帶路的小廝嚇一跳,直接追了上去。

楚奕仔細觀察了四周,一瘸一拐的走向清嘉跑開的方向。

他趕到那裏的時候,隻看見清嘉抱著一個孩子,哭的梨花帶雨,說什麼她也有一個這麼大的孫女,好久沒看見的,快想瘋了,其實一個老婆婆不能用梨花帶雨來說,但在他眼裏就是這樣的。

倪文成一家麵麵相覷,便問那小廝這是何人?小廝唯唯諾諾的將他們借宿的事情說一遍,倪文成就讓他退了下去。

倪天樞的妻子蘇鹽似乎很同情這位老婆婆,便上前柔聲安慰,倪天樞遲疑了很久便也過去跟楚奕搭話。

楚奕這才知道他們的偽裝被識破了,倪天樞與蘇鹽夫妻果然默契。

因怕隔牆有耳,幾個人也就隨便聊了些有的沒的的事情,最後因小蘇蘇的清嘉懷中睡了,蘇鹽又不舍得吵醒,便讓清嘉將孩子抱回屋裏睡,於是一群人就進屋了。

一進門,倪文成還很熱情的請清嘉楚奕喝茶,回頭一看兩個人卻在他麵前跪了下來,當即一愣,在看倪天樞和蘇鹽也隨著他們跪下來,才發現眼前的‘老人’就是他的親生女兒。

“王爺,使不得!”認出楚奕,他連忙上前去扶,楚奕卻執意不肯起,對他磕頭道:“嶽丈大人,女婿帶嘉兒回來看您了!”說著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下來。

再看旁邊的清嘉也是哭個不停,蘇鹽忙過來抱住清嘉,倪天樞愣愣的看著一會兒楚奕,便上前將他拉起。“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們都以為你們……你們……”

楚奕拍了拍他的肩膀。“往事不提也罷!”

“對,往事不提也罷!”倪文成道。

清嘉和蘇鹽也是哭了好一段時間才消停,一家人便在蘇蘇這個千金小姐的屋裏聊起三年來的經曆。

從清嘉和楚奕的苦難到倪家在朝中的水生火熱,隻引來一陣一陣無奈的歎息。

最後,清嘉勸倪文成全身而退,倪文成卻言不能扔下霞袖一人,眾人終是歎息,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