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起，金杯滿。
大概每個皇宮的飲宴都這般無趣，沈兮靜看殿中旋動如飛的紅色舞婢，心情如潮水翻湧。
無欲無求已從空間拿出，在慕容晨的介紹下，她也知道待會就有一個可以隨意交談走動的時間，隻要去到慕容凡身旁，趁人口眼雜彈入一點去酒水，他就……
必死無疑！
其實，不管是對慕容凡還是林太後，沈兮都無甚感情，也不想手軟。
關鍵是兩人都可能知曉關於秘毒的一些內容，自己二選一，究竟該賭誰？
很快，活潑歡快的胡旋舞結束，林太後代表小皇帝開始說話，無非是些冠冕堂皇的門麵話，所有人都是左耳進右耳出，包括慕容晨。
他的位置在沈兮左前，見她筷子都沒動，他悄悄往後傾身，用氣音問：
“沈兄怎麼了？東西不合胃口麼？還是吃點吧，今晚……還很長。”
聞言，沈兮不由得直直看向滿臉溫和的男人。
說實在的，若非那個大膽推測和之前發現他判若兩人的區別，她會對慕容晨印象不錯——
眉眼清俊文雅，總是溫和笑著，可惜……
從他最後一句聽出若有若無的危機，沈兮勉強擠笑：
“多謝晨公子關心，在下隻是來之前吃了些東西，並無食欲而已。”
“沒食欲也要多吃點，人是……”
人是鐵，飯是鋼。
慕容晨差點就要脫口而出，硬生生改了句：
“人是不能不吃飯的，沈兄乃醫者，當比本公子更明此理。”
明顯的這一頓，越發佐證沈兮心中所想。
她含笑應了時，林太後已在宣布下麵朝臣們可以隨意走動交談，算是一個自由時間。周國夾在三國之中，風俗習慣多少受其他三國影響，不及涼國自由開放，但繁文縟節又不及宋和晉，因此，林太後和小皇帝也走下來，算是與民同樂。
慕容凡依然被眾星拱月，這時，立在金磚階上的林太後揚聲笑道：
“今日，哀家有一個好消息要宣布。”
“敢問太後，是何好消息？”一個武將模樣的人立馬諂問。
“好消息就是……”
華服女人於人群中準確找到一襲銀灰錦袍的沈兮，“這位來自宋國、替攝政王府十二夫人治病的沈渠公子，剛替陛下診過脈，他說……陛下年輕底子好，隻要好好將養，之前染的怪病或許痊愈。你們說，這算不算一個好消息？”
“當然算！”武將模樣的大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慕容凡有免跪的權利，但其他人沒有。
沈兮也入鄉隨俗的跪下去時，她瞄見慕容凡和慕容晨投來奇怪一瞥，而遠在立在龍椅側，由兩個太監牢牢守護的小皇帝嘴角則抿出了一個譏誚的弧度。
震蕩殿宇的呼喊退去，林太後拖著華貴衣裙走過來，歡欣又道：
“為此，哀家真是要感謝遠道而來的沈公子。當然，也要感謝咱們攝政王。來人，呈酒。”
崔姑姑親自手托金盤上來。
上麵的金壺精雕細琢，盤龍翱鳳，甚是精美。
林太後端起其中一杯酒，彎腰扶起沈兮：
“來，哀家親自敬妙手回春的沈公子一杯！”
“多謝太後賜酒！”
胳膊肘被林太後籠在廣袖中的手死死扣住，沈兮心知，她這是在暗示自己時間已到。
端起崔姑姑遞過來的第二隻金杯，沈兮淺嚐輒止。如今她也能分辯出幾種酒來，品出回蕩在口腔裏的味道乃女兒紅滋味，她暗自慶幸自己回來後偷偷服用了解酒藥丸。
林太後很滿意的看向她：
“沈公子一表人才，若是願意長居京都，實乃我大周之幸。哀家在此允諾，若你能醫治好陛下怪病，哀家就賜你一個平安候，如何？當然，若你能的此番功勳，一是你本身的本事，二麼，也是攝政王舉薦有功，來，快給攝政王敬杯酒！”
這時，人群中傳來低低反對：
“如此輕易就封候，太後未免兒戲了吧？”
“怎麼，在護國公府世子的眼中，陛下性命還不及一個區區候位嗎？“
說話者，正是那日醉風樓前譏誚慕容晨的閔易。
被林太後這麼一嗆，肥嘟嘟的男人趕緊噤聲不言——
誅心之論，素比流言蜚語還可怕！
猜測護國公府的閔氏一支大概也是後來看出林太後試圖讓江山易主，從而停止和慕容凡爭鋒相對，沈兮再度暗歎有時候收集消息，真和現實相差甚遠。
拱起手，她謙遜道：
“多謝太後允諾的賞賜，草民閑雲野鶴慣了，封侯拜相萬萬不敢想。但王爺及其府中人對草民確實照顧良多，這一杯，草民敬王爺。”
伸手接過崔姑姑遞來的第三隻金杯，沈兮的手迅速又短暫的劃過杯沿。
藏於指甲蓋的無欲無求遇水速溶，無色無味。
隻是，有件事她沒猜錯，林太後果然做了兩手準備：
杯中的酒，分明被下了另一種同樣色淡無味的劇毒：
斷腸！
兩毒融合在一起，就算她親自馬上施救，也回天乏術。
這個狡猾的妖婦！
暗啐一口，箭在弦上的沈兮不得不舉杯恭謹朝慕容凡遞過去：
“王爺，草民能有今日，全是仰仗您的照拂，還請王爺飲了此杯……”
一邊說著，她一邊在快速在想：
若慕容凡接了，自己該怎麼辦？
假裝撞到他？
真是造化弄人啊，自己竟不知不覺間已決定要相信問出那句“他過得還好嗎”的攝政王！
眾目睽睽，有人暗羨，有人嫉妒，也有人在無聲交換眼神。
慕容凡淡淡盯住沈兮的臉，見他一直不做聲，慕容晨上前請示：
“父王為身體計，不宜多飲，不如由兒臣代飲？”
你快代飲吧，最好不過，毒不死你算我的！
沈兮暗暗說著，手都快要舉酸了時，慕容凡推開慕容晨：
“不用，本王雖老，但一杯酒還是能飲的。沈公子未來會是大周紅人，他敬的酒，本王要喝！”
說罷，他飛快奪過沈兮手中金杯。
在她來不及反應時，在林太後和慕容晨緊張又興奮的注視中，在眾人含義莫測的眼神裏，他仰頭飲盡。
沈兮急得靈魂快要出竅！
偏生這時，崔姑姑忽將慕容凡放回去的金杯狠狠摜去地麵！
虛掩的殿門外，箭簇如雨般飛進來。
“所有將士聽令！今晚，必替哀家和皇帝，誅此慕容狗賊！”
宮變？
沈兮的臉，刷一下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