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主仆兩的真人，與密信帶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本以為是一對苦情母子被軟禁在宮城不見天日的故事，結果……
遍觀眼前這位婦人盛裝打扮、妖豔逼人的氣質，哪有半分苦情？
媽的，被騙了不說，還心軟給他們加了戲！
果然，傳說和現實之間，隔著一條銀河的距離！
暗啐著，沈兮恭謹垂首：
“是，草民姓沈。”
“嗬……”
林太後婉轉低笑，“看來，沈這個姓，專出杏林中人呐。”
來之前，司不遇和沈兮反複討論過要不要將借用身份通過袁氏告訴林太後，最後兩人一致決定，不告訴。一是為最大可能低調些隱藏身份，二麼，也想看看林太後的本事。
說這麼一句，看來花了如此長時間後，林太後最終確定自己就是沈兮——
難怪她一直沒找上門。
要知道，為保護她安全，這段時間從宋、晉入周的商人很多，姓沈的就有十來位。
她含蓄淺笑著，並不答話，直到林太後遞眼色給崔姑姑，示意她親自把手門口，她則拖著那華麗嫣紅、繡有百鳥朝鳳圖案的繁複宮裙儀態萬千的往裏走。
寢殿內，一個羸弱蒼白的少年正立在巨大銅鏡前。
五官稱得上眉清目秀，隻是身量似乎比尋常人稍矮。
沈兮記得，小皇帝過完今天，應該算十五。
明黃熠熠的龍袍被宮人們小心穿上。
隻是，非但沒給他增添帝王威儀，反而有種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違和感。
片刻光景，穿戴完畢。
少年緩緩轉身，目光落在沈兮身上：
“母後，這位是……”
“哀家請過來為皇兒診病的大夫。”
“草民沈渠，參見陛下。”
一絲不苟的行禮，沈兮瞟見那雙繡有雙龍戲珠圖案的鹿皮靴正在靠近。
很快，聲音從頭頂方向傳來：
“起來吧。既是來替朕治病的，無需多禮。母後，現在讓他替兒臣診脈嗎？”
“距離飲宴還有半個時辰，皇兒若是覺得不累……”
“朕不累，先診脈吧。”
說罷，皇帝轉身往右，走向臨窗鋪著一層雪白狐毛毯的躺椅，沈兮忙亦步亦趨跟過去。
林太後則端然坐擺放在正位的龍鳳闊椅上，目不轉睛盯著兩人。暗藏鋒利和探究的眼神，讓人如芒在背，沈兮裝模作樣把住少年纖薄手腕，放緩呼吸，凝神診斷——
魘蟲她前世接觸不多，但厲同黃彤夫婦被在月亮島時，她曾每日觀察和診脈。
對脈象，還是略微有了些心得。
凝滯緩澀，晦暗幽阻……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沈兮一顆心還是猛然沉去穀底，果然是魘蟲！
如此說來，小皇帝不過是林太後手中傀儡！
見她收手起身，林太後端起茶盞，慢條斯理的問：
“如何？”
“太後！”守在外麵的崔姑姑忽然敲門，“達將軍來了。”
“哀家出去瞧瞧，請皇兒和沈大夫稍等一等。”
天色晦暗，寢殿內更顯昏暗，通臂燭的光芒似乎也照不亮這座冷冰冰的宮殿。
局促立在原地等候時，靠在躺椅裏的小皇帝忽然輕問：
“朕……的病治不好，對嗎？”
沈兮下意識看過去。
正好對上他一雙形狀漂亮，瞳仁呈現出美麗褐棕色的眼睛！
被他這樣坦誠又悲哀的望著，沈兮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撞到，讓她情不自禁想起周亭，想起沒有黑化時的司楠庭，想起伍慧和她弟弟，想起沈梨和餘天賜……
隻是，她也無法忘記此刻身在何處。
讓嘴角抿出一抹淡笑，平靜拱手作答：
“皇上年紀尚輕，隻要好好將養……”
“一個個，都騙朕。”
旁若無人的苦笑曳過嘴角，麵容蒼白的他閉眼養神。
殿內安靜得可聞針落，就在沈兮有些悵惘的慶幸總算應付過去時，小皇帝忽又開口，聲如蚊訥，旋即消失。
落去沈兮耳中，卻不亞於今晚響起的第二道驚雷，因為他說的是：“讓攝政王小心！”
六個字，恍若夢囈，給人一種聽錯的誤覺！
再看過去，他靜靜躺在那裏，宛如一個睡在城堡裏的吸血鬼少年。
蒼白又虛弱，仿佛隨時都可能死去。
沈兮不敢張嘴問，隻能牢牢盯住那張好像睡過去的臉，試圖尋找一絲證據。
事實證明，她保持沉默是對的，因為林太後很快悄無聲息走進來，腳步幾乎沒有任何聲響，隻有裙幅拖地的悉悉索索。
濃妝豔抹的臉瞧不出半分端倪，她見皇帝在躺椅中小憩，招手示意沈兮去外間說話。
宮人都去前麵忙活，後殿空蕩蕩，兩人來到一間供奉牌位的房裏。
“請坐吧……”
指指近在咫尺的一把闊椅，林太後優雅落座：
“昀王妃。噢，不，或許哀家應該稱呼你為……宋國皇後？”
明知自己為了來周國至今仍然無名無分，這女人，故意拿針紮自己呢！
好在沈兮從不是介意虛名的性情，她落落大方一笑：
“沒想到太後這般風趣。久聞不如見麵，總算見到太後真容，榮幸之至。”
“嗬……”
轉動著零碎寶石鑲嵌的玳瑁護甲，林太後挑動柳眉，頗有幾分倨傲的質問：
“若你真覺得榮幸，當日來周，就該讓人傳個信，而不是……混淆視聽，害哀家一頓好找！說說皇兒的病情吧，聽聞你在宋國妙手回春十分神奇，哀家想親眼瞧瞧是否和傳說中一般有本事。”
“皇帝的病，公子你治不好，也必須治不好……”
嶽倩的話在耳畔響起，迎上林太後諱莫如深的眼神，沈兮直言不諱：
“太後這是在為難我。”
“怎麼說是為難呢？”林太後嗤笑，“不管沈兮還是沈渠，你可都是醫名在外啊。”
“是啊，縱然醫名在外，但仍有辨不了、治不好的疑難雜症，其中……”
被誆過來的鬱悶還未能笑話，沈兮不軟不硬的爭鋒相對：
“又以人心最難辨別。”
林太後瞬間聽出她的言外之意。
嫵媚輕笑著，她眸色中閃過一絲欣賞：
“身在他國皇城還敢這般造次，你倒挺讓哀家刮目相看！聽說你會炮製一種毒藥，名叫無欲無求，瞬間索命，天下間除開你也無人能診出究竟為何種毒藥，對嗎？之前，慕容雪帶去的使團使臣發生盞館意外，就是死於此毒。”
“太後這是想跟我清算使臣被殺的舊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