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厲挽瀾過府時,沈兮便注意到一點。
不過,當時他們著急上朝,就沒多說。
此刻司不遇提起,她秀眉微顰,道:
“確實奇怪,假如是黃誌的罪證,在傳書上寫明即可。你是在懷疑什麼?”
“嗯。”
沒什麼胃口,司不遇索性撂了銀筷,薄薄如削的唇畔盤著一絲凝重:
“我總覺得,西南西北同一時間生出亂子,是有人在背後故意操控。不,準確說,定有人在背後操控,但始終想不出是誰。鳳錦之沒那麼大能耐,慕容雪也不像,周國探子回報,慕容凡最近又得美妾一名,小皇帝壽誕將至,也很忙。”
“若不是他們……”
沈兮想起洛青禾交代的供詞,“會是真的慕容晨嗎?”
司不遇謹慎搖頭:
“據收集的情報顯示,慕容晨此人紈絝頑劣,吃喝嫖賭樣樣沉迷,完全是公子哥做派,往日表現還不如慕容雪,應該不大可能。對了,說起紈絝,你發現一件小事沒有,厲挽瀾告訴我,自從他回來,厲挽坤從未露過麵。”
厲挽坤……
想起日前飛虹樓所見,沈兮美眸微亮:
“我懷疑他和鳳錦之在一起!後麵我讓他們從這個方向著手找人,鳳錦之縝密,不見得他也縝密!”
“沈梨如何?”
鳳闕的癖好,司不遇之前也有所耳聞。
若在從前,他會覺得沈兮不管不顧將人直接搶回來未免有些衝動。
但現在,一個左相應該不足以在他麵前掀起什麼風浪。
搶了,便搶了吧,隻要她高興!
“燒退了,人麼……”
還清楚記得第一次回沈府,看到沈梨怯生生又模樣清美的情形,知道她心裏遭受過很大創傷的沈兮,心裏頗不是滋味,“身體還好,但心靈方麵……她這幾日每天會跪著來求,讓我給她母親弟弟報仇,因為沒有什麼可以報答,她說要一輩子留在我身邊伺候。”
一輩子?
司不遇眸心深處掠過絲絲晦暗,寬慰幾句又道:
“餘氏和餘天賜被殺,是洛青禾幹的嗎?”
“不是。他隻接過兩單生意,一單夏州截殺你,一單送我去南境。”
洛青禾的意誌力算不得頑強,但或許蕭音攝魂和藥物攝魂有異曲同工之妙,沈兮總覺得他交代得不夠徹底,隻是如今枯骨還在昏睡,再想用其它辦法刑訊,也靠她自己琢磨。
“鳳闕今天來試探我了。”
“嗬,不認就好!”
一想到沈梨身下潰爛被虐的程度,如今一聽“鳳闕”兩字,心裏便竄火!
“別生氣,你說過,生氣是要長皺紋的。”點點她鼻尖,司不遇溫柔又說,“那天你們都蒙著臉換了衣,我肯定不承認,不過這並不妨礙我也同時試探他。之所以目前不動他,一是情勢目前太混亂,二麼,我懷疑他知道鳳錦之的下落。”
沈兮不置可否。
她暫時還能隱忍沒讓陸流雲或夜梟直接把鳳闕幹掉,完全是考慮大局。
不想再提這個惡心男,她主動啄啄男人嘴角,起身:
“你先休息,我去看看西廂看看沈梨。夜梟肯定會馬不停蹄趕路,別急,一切等他回來自會弄清楚。”
“去吧。”
姐妹兩進來收拾餐桌,見沈兮往西廂走,兩人難免又竊竊聊起沈梨。
當聽說她居然想著要拜陸流雲為師學武去手刃仇人,執書倚在羅漢床上的司不遇心念微動。
第二日清晨,沈兮匆匆出門,聽她跟姐妹兩交代去美美美找周謙,早醒的司不遇知道,她是打算從厲挽坤順藤摸瓜了。
用過早膳,找了個借口將姐妹兩打發去如淵院,司不遇獨自來到西廂。
院子裏,深秋淡霧縈繞。
一個身穿黑色衣物的少女坐在石桌畔,專心用刀削著片竹篾。
她很專心,知道一道身影籠罩,才泠然抬眸。
聲音,更是堅冷如石:
“給王爺請安!二姐不在此處……”
“本王找你。”
司不遇的記憶裏,隻有沈梨大概的身量輪廓。
一段時間不見,她長高不少,但瘦如豆芽,眼神冷漠得不像個尚未及笄的女孩,清麗臉龐覆蓋濃濃清霜,挽起的袖口間露出幾塊尚未完全退去的青紫傷痕。
聽到他的話,沈梨瞳孔蘧然縮緊,立刻舉起手裏的刀,尖利問:
“做什麼?”
心神被摧毀之後的防備和銳利,往往帶著不顧一切的毀滅力量!
很滿意她沒有像其它被折辱的女人一樣尋死覓活,司不遇輕揚右袖。
砰!
砰砰砰砰!
兩人中間的石桌石凳,在沈梨錯愕和恐懼交錯的眼神中四分五裂!
還沒來得及張一張顏色淺淡的唇,紫袍俊美的男人輕凜開口:
“本王若想做什麼,你插翅難逃,正如……”頓了一瞬,他冷冽繼續,“之前你逃不脫鳳闕的魔掌!聽王妃說你想報仇,為此還苦苦哀求陸流雲收你為徒,王府不是學藝的好地方,仇要報也很容易……”
確定司不遇沒有上前的打算,沈梨揚眉譏誚:
“容易?二姐說鳳闕現在不能動!除開他,殺死我母親和弟弟的人還未找到!”
“不管鳳闕是不是殺人凶手,本王答應替你了結他們。”
“你……”
再不是天真不諳世事的純白少女,沈梨疑惑道:
“王爺想要什麼作為報酬?”
“你的命。”
“……”沈梨呆住,隨即無謂冷笑,“隻要王爺能幫忙,我這條賤命,您隨時拿走!”
“本王會命人送你去晉國。”
“不是要我……”
“晉國有個地方,名死亡塢,是專門培養殺手、死士的地方,進去的人會接受最為嚴苛細致的各種訓練,每年四國都會有不少人被送進去,但……”
司不遇的口吻仿佛如同在講一個故事般,“能活著出來的,幾乎可以說是萬裏挑一,本王派人打點一切,你隻需要……”
沈梨渾身一抖。
終歸還隻是個十四歲的孩子,她攥刀的手亦忍不住輕抖:
“要我做什麼?”
“活著從死亡塢出來,聽本王命令行事。”
“你……”形狀漂亮的眼睛裏湧出難以控製的惡心,她的聲音再度尖利:
“要送我去當奸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