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紗隨晚風搖曳。
慕容雪走上前,露在外麵的眼睛波光粼粼:
“闊別幾載,你……還好嗎?”
欲說還休的情愫,盡在這一句之間!
司不遇眉心微擰,身影往後掠,將兩人間距離拉開:
“本王不知郡主所謂當日是哪日。本王認識的,乃周國攝政王之子慕容晨,而非郡主慕容雪。”
“……”
毫不留情的話,戳得慕容雪胸口刺痛,隻能無奈輕笑,“王爺何必說這種話?入盞館第一日,王爺已認出我,不是麼?慕容晨和慕容雪乃龍鳳雙生,當日我……與王爺在邊境相遇相惜,不得已借用哥哥身份,還請王爺原諒我的隱瞞。”
之前拿到使團名單,司不遇如沈兮一樣,都有些驚訝——
攝政王之女也在使團之內?
他隻當攝政王愛女無度,縱容她隨使團來大宋見識,卻沒料到……
相見那日,戴著麵紗的人隻露一雙眼。
而這雙眼睛的主人,當年曾在兩國邊境告訴自己,他叫慕容晨!
司不遇旋即猜到,慕容雪和慕容晨就是攝政王愛妾所生的那對龍鳳胎。
女扮男裝隱瞞身份這種小事,如果不涉及旁的,他頂多一笑而過,然慕容雪千不該萬不該,居然是抱著聯姻的想法而來,還在今日當著沈兮的麵挑明,讓所有人都瞧出她那點心思!
兩人相遇,發生在司不遇闖宮後的一年。
也是他被文帝派去宋周邊界、督促戍守交接的那年。
那時,周國蠢蠢欲動,他的身份和行程被泄露,途中遭遇殺手埋伏。
枯骨和夜梟留下來阻擊,他繞道奔赴秦州,卻不料在秦州外又遇到另一波人伏擊。他和對方纏鬥許久,但寡不敵眾負傷,快撐不住時,一名少年持劍闖過來幫忙。
少年武藝不算精,膽子卻很大。
眼看不敵,他不由分說拽著司不遇往崖下跳。
萬幸兩人都無大事,還意外在崖下發現一處銀礦。
當晚,彼此都有傷的兩人難以上爬,隻能生火在崖下等待。
百無聊賴,兩人交談起來,準確的說,是少年和道過謝就陷入沉默的司不遇攀談。他說自己叫慕容晨,在周國和家裏鬧得不開心,出來流浪。至於為何相救,原因簡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周國慕容氏,以攝政王一支最顯赫。
司不遇從佩劍猜到他應該出自攝政王一族,冷問:
“這是大宋,你不怕我抓你送官嗎?”
“我才幫了你,不至於這般恩將仇報吧?”
慕容晨帶著黑色麵罩,無所謂聳肩,“再說,抓就抓唄,反正我也覺得活著沒意思!你不知道我家裏……算了,你不會明白!看你好像不大喜歡說話、滿臉冷峻的樣子,難道在家裏過得也不開心?”
司不遇不知他是否對自己身份有所猜測。
但那一晚,兩人聊得不算少——
對彼此所謂的家,他們都有諸多苦悶!
黎明時分,枯骨和夜梟找過來,司不遇和慕容晨道別。
臨走前,慕容晨笑說:
“我們還會再見的。”
對此,司不遇並未給予任何回應。
他很清楚,昨晚的暢談不過是一場意外,從身份立場來說,若有再見,未必不會站去敵對麵。回來後,經曆生死的司不遇開始暗中命枯骨建立情報網絡收集消息,就算不爭不問,他總得安身保命。
不久,枯骨確定慕容晨的身份——
慕容凡膝下有一個兒子,就叫這個名字!
自那之後,司不遇很少再去想這件事,卻不曾想……
幾年後真的再見,慕容晨搖身變成慕容雪,還打算聯姻!
“言重了,本王與郡主之間,不存在原不原諒。”
直接忽略她盈盈欲訴的眼神,司不遇薄唇微揚,“夜已深,郡主請回,本王回府了。”說罷,他也不管慕容雪什麼表情,衣袍輕揚間,人已飄至門外,留下欲摘麵紗的慕容雪黯然立在原地。
頎長身影倏而不見。
空氣裏仿佛還殘留著他留下的沉水香味。
慕容雪將麵紗掛好,自言自語:
“司不遇,你不知道為了今日相逢,這些年我有多努力,我……不會放棄!”
駿馬疾馳回府,再不想管什麼演戲與否,司不遇拔腿就往如意院走。
誰知,院內燈火全滅了。
照舊守在院門口的陸流雲見他匆匆趕來,主動從樹椏間飛落,“她好像有心事,回來沉默得很。關鍵是,夜宵都沒怎麼吃,泡完澡就睡了。”
“定是鳳錦之說了什麼。”
話音甫落,有什麼東西從裏麵扔出來。
是團揉得皺巴巴的紙!
司不遇接住,打開一看,神色頃刻大變——
鳳錦之竟知自己的血不能孕育後代!
她知道了!
陸流雲猜到紙團是半夏丟出來的,好奇湊過去:
“寫了什麼?”
“沒什麼!”
雙手攥拳的男人冷嗬,深瞳內掀起少見的驚濤駭浪,毫不猶豫將他格擋開!
陸流雲被他防備深深的動作弄得一愣,沉默轉身,騰空而上。
司不遇知道,自己剛才的語氣和招式讓看起來悶鈍實則敏感的人受傷了。
然此時此刻,他無暇顧及旁的,滿心隻有難以言喻的苦澀和憂慮——這件事,他好幾回想過要說出來,甚至也寄希望於能幹聰慧的她能自己發現,可……每回撞上她明澈流轉的眸,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知她希望有兩人的孩子!
他也希望!
然事實就是這麼殘酷,從一開始,他注定不會有自己的孩子!
可是,鳳錦之為什麼會知道這一點?
她也察覺到自己體內的秘毒了嗎?
一想到此刻沈兮或許正在生氣,又或許在傷心,他整顆心都像被架在火上烤。
月中才過,體內經脈和腦中思緒卻隱隱有些不受控製的趨勢——
理智告訴他,此刻不應該進去,得給她一點時間。
然而,他覺得自己幾乎快要控製不住,抬腳就想踹門。
用盡最後一絲理智轉身,又一枚紙團扔出來。
“王妃睡著了,王爺別擔心,明日再說。”
心稍稍落回半寸,氣息不穩的他往回走。
一進如淵院,夜梟倒吊下來:
“月中才過去,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