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汪使臣，臉圓肚圓，不說話時都帶三分笑，一看就是八麵玲瓏之人。
注意到他看向慕容雪，司不遇隨即朝身旁華服錦繡的沈兮凝去——
這兩日，他忙得根本沒時間去找她。
她也右相府和宮裏各處走，都沒來得及報備呢！
司不染見狀，笑問：
“除開替我朝陛下賀壽，探望玉母妃，不知汪大人還有何大事？”
“外臣參見旭王爺！”
汪使臣舉杯為敬：
“聽聞旭王爺翩翩君子，溫潤如玉，今日得見，名副其實！您風雅優容，如春風拂麵，再看昀王爺深峻冷秀，似凜冬之風，難怪一路東行，聽得不少人稱二位為宋國雙璧！
王爺容稟，昔日我大周與大宋結盟，嫻玉郡主嫁與陛下，兩國喜結秦晉之好。
今時今日，我大周陛下與攝政王皆有再結好之意向！”
端著銀杯的手，微微一晃。
沈兮下意識看向秀雅端坐的慕容雪，隨即毫不客氣剜向司不遇。
難怪那日說要逗留多日，敢情就是懷著嫁人的打算！
感受到老婆飽含警告眼神的司不遇：“……”
他好冤，可惜此時此刻，實在不宜解釋——
周國被三國圍在中間，地理位置尷尬，卻也特殊。
因這，周國這些年風吹兩邊倒，大宋昌盛便依附大宋，涼國強盛就示好，晉國若動武就趕緊抱宋和涼的腿，總之自有一套夾縫中求生存的看家本事。長久以來，曆史上三國都有吞並周國的打算，但都未成功。
原因很簡單，看家本事厲害，而且一旦某國想要動武，另外兩國勢必虎視眈眈。
當然，三國也不敢將周國得罪太狠。
萬一鬧僵，周國放棄這種政策，轉而堅定選擇某國結好，讓道於盟國，豈非唇亡齒寒之勢？
司不染坐在司不遇右手旁，將沈兮的眼神盡收眼底。
再看慕容雪癡癡獨望，心下了然。
他溫和輕笑，不疾不徐和汪使臣打起太極：
“是麼？貴國陛下和攝政王若有此意，實乃好事一樁，不知貴國將送哪位郡主……與父皇？”
最後三個字一落，滿室寂靜。
司不遇朝六哥投去感激滿滿的一瞥，恨不得立刻牽起沈兮走人，趕緊解釋清楚。
假冷戰都這麼難熬，要真冷戰，那還得了？
他的心思素不流於表麵，沈兮並不知他在想什麼，隻朝司不染同樣投去讚賞一瞥——
這招偷換概念，棒呆了！
再送給郡主給父皇，同樣也算秦晉之好嘛！
汪使臣沒料到，會碰這樣一個軟釘子。
眼看慕容雪覆下長睫，他急中生智：
“王爺容稟，此番大周為彰顯與貴國永結同盟之意，結親人選正是在座的娉婷郡主。嫻玉郡主乃娉婷郡主長輩，若送入宮中，未免亂了輩分。久聞宋國乃禮儀之邦，應當不會如此罔顧輩分。因此，我朝陛下和攝政王之意，是在眾位年輕親王中尋一位，如此也不至於亂套。”
好一個輩分論！
難怪能作為使臣來朝，這份急智挺不賴！
沈兮眸色微冷，轉動銀杯吱聲：
“原來娉婷郡主那天說尚有時日逗留，意在此處，不知郡主心目中可有人選？”
周國天子尚不及弱冠，掌權者實為攝政王慕容凡。
慕容雪為其女願意嫁與鄰國，意思再明顯不過，自然要和未來的皇帝成親。
且不說慕容雪那份溢於言表的情愫，司不遇身為太子熱門人選，是最佳選擇！
右座末端，不斷給鳳霖夾菜的鳳錦之遙看沈兮淡若清霜，不由得勾唇冷笑：
今晚真來對了！
有慕容雪攪局，黑霧前輩的秘密殺傷力會更大！
聽出沈兮若有若無的譏誚，慕容雪頷首輕答：
“回王妃，已有，隻待不日覲見陛下，親自請陛下做主。”
言下之意，今晚就算所有人都猜到人選是誰，我也不會明說。
周國地理位置的特殊，攝政王之女的尊榮，隻要文帝稍加思索，就會首肯這門異國聯姻。畢竟，涼國近幾年發展很快，尤其是和晉國開通商貿之路後，國力日漸增強，大宋若還舍棄周國，局勢堪憂。
聰慧如沈兮，豈能不懂這弦外之音？
她相信司不遇對自己的心意。
可，假如文帝以此為條件才答應立太子呢？
往更大的層麵說，身為一國儲君，為國家計，收一兩個異國女子為良妾，不是很正常的事麼？可能是連續兩晚都夢到詭譎沈墨從而沒睡好，沈兮心裏忽然擠進來一絲沮喪和無奈——
該死的一夫多妻製！
不過，當著這麼多人呢，自然不至於鬧笑話讓對手看。
若有所悟的頷首，她巧笑如花：
“父皇乃明君，想必會成全郡主這番情意，畢竟我大宋好男兒如過江之鯽。”
“哈哈……”
感覺到昀王爺明晃晃又凍死人的眼神，汪使臣見氣氛尷尬，忙打起圓場：
“如此，外臣代郡主敬王妃一杯，在此多謝王妃吉言。昀王妃聰慧果敢，醫毒雙絕，名聲響亮，不僅郡主和外臣仰慕已久，攝政王也多番提及，說若周國女子能有幾人如王妃，實乃大周之幸。”
沈兮淡笑執銀杯。
剛要飲，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伸過來。
是司不遇！
男人不由分說將酒杯奪過去，仰頭飲盡，呲溜將酒杯一擲：
“王妃不善飲，汪使臣敬的這杯，本王代了。”
說罷，渾身猶如覆蓋冰雪的他再不多言，任司不染和鳳闕將話題引向別處。
酒杯被奪，心知司不遇一是不想自己喝醉，二是趁機含蓄表達心意，沈兮扯扯嘴角，露出個淡得不能再淡的笑，兀自斟了一杯飲盡，好像刻意示威。
兩人的“冷漠”交流，落去鳳錦之眼裏，別有意味。
吃到一半，實在無法忽視近在咫尺的慕容雪，沈兮去後院醒酒。
秋風含涼掃落葉。
用力將腦子裏喪氣的念頭趕走，沈兮扶著半夏往回走。
才踏上一階，一襲華美繁複石榴裙的鳳錦之翩翩走過來：
“今夜風爽夜明，王妃有興趣和錦之聊聊麼？”
“沒有。”沈兮毫不掩飾冷漠。
“呀！那真可惜，錦之想和王妃聊聊王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