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欣欣雙眼驟眯。
隨即，嘶啞恐嚇道：
“沒興趣！你放開！否則我要喊人了！”
“抱歉，二嫂既然跟過來，便由不得你！”
收回擒住她脖頸處的手，沈兮從懷裏掏出幾張紙，冷淡往她胸口砸過去，旋即警覺退後幾步，讓兩人保持安全距離，“二嫂請看看吧。看看，你就會明白為什麼你會受到不得兒女的懲罰！”
“少跟我鬼扯！”
於欣欣按住冒血處就要往外走，心裏打定主意後麵豁上身家性命也要索沈兮的命！
門還沒拉開，身後傳來沉靜中透出絲絲悲憫的女音：
“白芍，白牡丹，天目子，柴胡，黃芪，黨參，白海貝，附子，肉桂，細辛，獨活，野鳶……”
一味味熟悉中藥名稱響起，聽得於欣欣逐漸失去全身力氣。這些，都是她請大夫開的調理方子，為何沈兮知道這麼清楚？不，知道不算什麼怪事，如今昀王府聲勢日漸開始壯大，調查不難，關鍵是……她提這些做什麼？想轉身好好問一問，然直覺又讓人……
不敢！
瞧出她不安，沈兮泠然淺笑，慢慢上前：
“二嫂心細如發，辦事麻利認真，對自己服用的藥方應不陌生吧。方子確是好方子，溫宮散寒，可謹慎如二嫂，沒有發現一件事麼，每三回方子中，其中一回必有天目子，第二回是白海貝，下一回則含野鳶，這三者單獨使用都是好藥，可若長時間輪流服用……”
於欣欣心神俱裂。
大概是幻覺，似乎聽到了一聲巨雷在頭頂炸響。
她倚牆，艱難轉過半邊身子：
“如……如何？”
“讓女人……排卵愈少，即使正常排卵，也會影響質量。”
半明半暗的光線裏，於欣欣的臉蒼白得像鬼。
沈兮並不心軟，然說話的口吻，還是不自覺放輕了，“簡單來說，長期兩者輪流使用，會讓女人不易得孕。若單從脈象診斷，即使是最有經驗的婦科郎中，也很難察覺。二嫂婚後幾年無孕，弟妹若猜得不錯，二哥應該也很上心，不斷替二嫂延請名醫吧？”
轟！
又一記巨雷炸響，炸得臉色蒼白的女人身子軟綿綿矮下去。
不說最後一句還好，一說，昔日恩愛體貼的畫麵全變成笑話和陰謀，讓於欣欣萬箭穿心，恨不得在此刻前死去！
她連年不孕，竇皇後自然頗有微詞，司不垢從不介意，每每極盡溫柔安慰之能事，知她心憂如焚，還花重金到處請郎中替她開方子調理。出於穩妥，方子她是請人仔細看過再服用，卻不知……
沈兮在渾身篩糠似的女人麵前蹲下，輕輕歎息：
“什麼調理，什麼懲罰，二嫂，到頭來其實隻有一句話：他不讓而已。”
“不，我不信。”儀態什麼的都顧不上了，於欣欣掩麵嗚咽，“為什麼呢？為什麼？”
“原因大概隻有二哥清楚。”
身為女人，沈兮不喜歡為難女人，長長又歎一口，起身，“不過不難猜，你是於氏女兒，於氏和竇氏瓜葛甚深，二哥既然早決定掙脫出竇氏把控，甚至想要謀奪東宮，怎麼可能放心讓你一個於氏女生子？即使於氏竇氏撇開關係，他日問鼎帝位，焉知於氏不是另外一個竇氏？所以……”
“所以，從一開始，他便不想讓我有孩子！”
這一刻，於欣欣隻願自己沒那麼聰明。
那樣，至少還能認為沈兮在居心叵測挑撥，還能繼續自欺欺人！
言盡於此，再多說也是浪費。
沈兮拉開冷硬的木門，沉默走出去。
外麵，風雪愈大了。
繞過抄手遊廊快進入主殿大門時，遠遠看到司不垢走出，正和門口宮女打聽於欣欣去向。
見沈兮盈盈走來，他疾步尋過來，長臂一身，冷冷將其攔住：
“我王妃呢？”
“二哥這話好奇怪！二嫂去哪裏，弟妹如何得知？”
“你剛才起身前，故意往我們坐的地方看什麼？”
夔王目光猙獰，凶狠盯住眼前沉靜如蓮的少女。多年來，他為司不凡鞍前馬後，自認辦事能力一流，沒想到居然會連番折戟在一個聲名不佳的末流沈府小姐手裏，想想就讓他滿身血脈冷凝，恨不得立刻殺死她！
“二哥這話就更奇怪了。”
眼角餘光瞥見殿門又開了，司不遇和司不羈並肩走出，沈兮最後一絲擔心也沒了——
即使變成瘋狗，司不垢應該也絕無膽子在椒房殿公然動手。
她笑盈盈的歪頭，明眸善睞的容顏，讓人挪不開眼睛：
“弟妹隻是去一趟恭房而已，什麼叫我故意往二哥二嫂那邊看？俗話說，管天管地管東管西，沒聽過還管人拉屎撒尿放屁啊！二哥對弟妹如此關注，真真……讓弟妹心生惶恐！”
第一回聽到女人堂而皇之將屎尿屁掛在嘴上，司不垢倒抽冷氣。
這時，身後響起司不遇清淡嗓音：
“二哥攔住九弟的王妃，意欲何為？”
“何為……”
司不垢怒極轉身，握拳低罵，“本王能幹什麼？昀王妃什麼爛臭名聲自己心裏不清楚？以為本王像你毫無眼光，把一個聲名狼藉的女人當寶？司不遇，你要還認咱們兄弟情，就讓你王妃快點把欣欣交出來！欣欣善良柔弱，焉知你家母老虎……”
司不遇深眸驟冷，迸出凜凜殺意。
沈兮見狀，忙過去挽住他手臂，完全不當一回事的巧笑：
“母老虎看似凶悍，卻比陰冷盤踞的毒蛇好得多，二哥覺得呢？老九，我們走。”
“指桑罵槐說誰毒蛇呢……”
“王爺是來找臣妾嗎？”
於欣欣打斷司不垢的咒罵，往殿內走的三人回頭，隻見本就憔悴的女人越發形容枯槁，好像受了天大刺激，墜入萬念俱灰的深淵。
司不遇和沈兮默契對視，兩人深深凝視的一幕，落入旁邊的昕王司不羈眼裏。
不知想到什麼，他的眼神悄悄複雜了一瞬。
今年宮宴，總算沒再出意外。
亥時，宮宴結束，眾人陸陸續續告辭。
見沈兮和司莫憂在告別，司不羈走向立在風雪裏靜等的九弟：
“你的王妃，果然……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