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罔人倫啊罔人倫

門擋處,些許寒風刮進來。

司不垢慢條斯理係好腰帶,被酒灌得暈乎似要炸裂的腦袋清醒幾分。

細長眼裏劃過濃濃陰鷙,他冷淡反問:

“哪裏一無是處?你不是瘋魔的想要孩子嗎?本王正配合你!本王從來說話算話,說夔王府第一子隻能由王妃生,自會兌現。不像你們於家,本王得勢時說支持,如今出事,便是你父親也沒有站出來替本王說半句話!”

“父親……”

那日回府,本就嚇得不輕的於欣欣還沒進門就承受了司不垢鋪天蓋地的怒火。

從前和故太子妃關係不錯,於欣欣自聽得出司楠庭嘴裏發出的聲音幾乎和故太子妃一模一樣,正因如此,才會嚇到。又驚嚇又傷心,這些天她一直處在惶恐中,睡覺都睡不安穩,顴骨高聳,雙眼凹陷,再無從前的嫵媚和從容。

於府和外麵發生什麼,她一概不知。

想了想,她幽幽掀起眼皮:

“王爺何必如此?宋之堃死了,父皇母後查不到任何實證,咱們目前還是安全的!”

“安全?”

司不垢冷笑,“本王耕耘這麼多年,要的是安全嗎?是你是堅持要用宋之堃,也是你堅持他能被利用,更是你說保證萬無一失,結果呢?本王還從來沒跌過這麼大的跟頭!那日椒房殿,你隻有一句話說對了,你可能累了,後麵好好休息,再不用替本王操心!”

說罷,男人摔門而去,留下於欣欣滿臉淚痕幹了又濕,濕了又幹——

她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之前的司不垢,對自己從來深情款款,溫柔體貼。

從何時開始變了呢?

思來想去,隻能把一切追溯到小媚的出現!難道在他心裏,小媚其實分量不輕麼?又或者,他是舍不得孩子?冰冷的手重重拍向癟癟的小腹,於欣欣再忍不住,失聲痛哭。綠綺綠羅聞聲進來,見她衣不蔽體淚痕斑斑,手忙腳亂替她收拾。

好不容易安頓。

綠綺將綠羅打發出去,坐在床畔輕道:

“王爺被幽禁,心情難免不快,王妃還請多體諒。其實,奴婢覺得咱們可以想辦法聯絡二公子。”

“向榮?”

所謂幽禁,並不是普通關在府裏不讓出去,而是外麵有不少喬裝的禁軍把守,王府動靜每日都會呈報宮中,這也是司不垢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更是於向榮一直沒有出現的原因。聽得這,於欣欣掙紮著坐起,隨即搖頭如撥浪鼓:

“不行!不能聯絡向榮,萬一被他和父母知道我在府中過得不好……”

“二公子在外麵,消息和辦事都比您方便,不是麼?”綠綺是於府陪嫁過來的丫鬟,早年間受過於向榮恩惠,對他們姐弟忠心耿耿,“王爺不是說您差事沒辦好,咱們想辦法再辦就是!先聯絡公子,收集消息,小姐您這麼聰明,肯定能想出辦法!”

於欣欣陷入沉思。

良久,她捉住綠綺的手,重重點頭。

正如她們在想辦法聯絡外麵,於向榮其實也很著急想聯絡裏麵。

皇宮裏發生的事,除開知道一宋之堃莫名行刺,其餘種種所有人都緘默不言,即使說,也說得模糊含混,因此除開明麵上的旨意和夔王府被幽禁,於向榮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臘月中,舉國準備過年,守衛稍稍鬆懈,於向榮終於找到機會——

重金收買替王府倒夜香的老頭兒,讓他傳遞消息!

收到於向榮第一封充滿牽掛和叮嚀的信時,於欣欣熱淚盈眶。

她很快回複,隻字不提處境,隻求他將外麵的風吹草動全部遞進來,尤其是和昀王府、太子府、帝師大人回京相關的消息。於向榮照做,很快,聰穎過人的於欣欣就從諸多繁細的消息裏捕捉到一點異常:

自椒房殿那日後,司楠庭竟一回都沒去過昀王府!

相對的,何清顏好多回明裏暗裏去太子府,都被無情拒之門外。

旁人被蒙在鼓裏,身為始作俑者,她自知道司楠庭染了鼠疫——那,還是她上回在接風宴,利用何清顏喜刺繡,且繡帕子送給司楠庭從而得手。那日她和沈兮在花園聽到兩人追逐,當時還以為司楠庭不會接受何清顏的東西,得安排後手,沒想到他最後接了!

司楠庭接受何清顏傳情,為何如今又……

莫非是關在椒房殿治病的日子,沈兮替他猜到何清顏可能為傳染源?

不!

如果那樣,即使沒證據,隻要司楠庭張嘴,皇後隻怕就會忍不住對何清顏下手,不說撼動整個何府,要她區區一條命完全可能!若非如此,怎麼解釋這兩條消息?司楠庭和昀王府的關係,可是十分密切,上回他裝神弄鬼肯定也是沈兮幫忙,還有何清顏……

燭光搖曳。

枯坐許久的女人起身,聽到不遠處的鸞飛閣傳來陣陣女人嬌笑。

這些日子,司不垢再沒來過鸞喜閣。

和所有受到致命打擊開始頹淪的人一樣,他成日飲酒作樂,時不時還會叫府中一些眉清目秀的丫鬟作陪。這在從前都是沒有過的,於欣欣知道他在怪自己,滿心苦澀卻無一處訴說。嬌笑越發大了,還透出些許浪蕩意味,整顆心都像被泡在冰水,冰得她渾身顫抖。

亦冰得她內心突然一激靈!

想起上回替司楠庭順帶的箱子和那封“孝敬關愛長輩”的信箋,她忽然陰森森笑了。

原!來!如!此!

綠綺捧著一疊浣洗過的衣裳進來,見她唇畔綴著絲絲陰鷙刺骨的笑,忐忑吱聲:

“王妃……”

“紙墨伺候。”

臘月十八,周謙約好馮七七。

在司不遇的建議下,沈兮改穿小廝青衫,偷偷出門。馬車直奔霓裳坊去,快到時,外麵街道上響起一串串唱著童謠的聲音,他們邊笑邊跑邊喊,內容不大聽得清楚,隱約隻聽到後麵一句“罔人倫啊罔人倫”。

沈兮笑嗔:

“都什麼童謠啊,怎麼都扯上人倫了呢?”

“鬼知道!”周謙緊張極了,不斷用手來回搓著石青錦袍:

“兮哥,待會兒七七若有任何冒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