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不垢一身暗青蟒袍，跨坐高頭良駒。
聽到這句，狹長溫潤眼裏掠過幾不可見的寒意。
又是送西北侯下獄、穩定呂佳和其夫所領的西北軍，又是把長公主送進庵堂，還救老祖宗和老七，和司楠庭搞好關係，如今還消除疫情穩定災區……老九夫婦這是不聲不響就開始在眾人眼裏大放異彩，而且樁樁件件合父皇心意……
嗬，當真會揣度龍心，也真應了那句老話——
咬人的狗不叫！
更可恨的是，自己和王妃多番設計連敗，非但沒弄死，還讓他們榮耀歸來！
想到這，司不垢溫和笑答：
“父皇龍心，二哥如何猜測？七弟還是坐進去吧，秋風起了，二哥擔心你會著涼。”
“多謝二哥關心。九弟媳走前說過，哮喘高發期是春夏冬，秋季幹爽，天氣晴朗可稍微多走動。”
自小患有哮喘，司不離很少有機會出來，更別提學習騎馬射箭，如今狀態前所未有好轉，很是開懷，“還有，二哥怎會猜不到父皇心意呢？如今二哥是父皇膝下最能幹的親王，昨日進宮，父皇還誇二哥來著，說這些多虧二哥為父皇分憂。”
司不垢俯身輕撫馬頭，聞言一笑。
能幹這種誇獎，他從很早開始便聽膩了。
再能幹又如何？
始終隻是個辦事的王爺！
從前父皇對嫡長子司不凡甚為喜愛，從未動過易儲念頭，左右母後也不會讓他起這種念。好不容易太子走了，父皇的心意卻是越發難測！這隻老狐狸，宮中的事豈能瞞過他的耳目，母後有意栽培司楠庭，慈安宮則幾回召見老九，他全當做不知。
比這還難測的是，這些日子不管上朝還是私下，他時不時命自己相伴左右。
若換做旁人，定以為這是文帝青睞！
但，司不垢不會。
他太了解自己這位看似平和衝淡實則心思少有人猜透的父皇，若再立儲，他不可能不考慮老祖宗和母後的意向，單方麵送自己上位？至少在目前的局勢中，自己應該還沒達到讓他放手一搏的地步！
所以，後麵要緊的是一麵討父皇母後歡心，一麵多立功建業，剪除對手！
“七弟謬讚。皇兄去了，二哥隻是體恤父皇白發人送黑發……”
溫文謙辭還未講完，一匹駿馬揚塵而來，大喊“昀王隊伍回京”。
片刻，一支隻比去時隻減少輜重馬車的隊伍映入眾人眼簾，司不垢率先迎上去，司不離也扶著近隨的手下馬車。兩人真誠喜悅的笑臉，率先映入司不遇的深瞳，寒暄幾句，沈兮也下了馬車。
見她氣色尚佳，一雙秋水眸明亮動人，兩人有些吃驚。
司不離上前，善意的問：
“聽聞九弟妹日前感染惡疫，又風塵仆仆歸京，沒想到氣色仍一如去時，讓人欣慰。”
“多謝七哥惦記。”
沈兮襝衽行禮，笑靨明豔無雙，“近段時間七哥身體怎麼樣？在那邊弟妹一直記掛七哥的藥是不是快用完，還好，我們回來得不是太晚。二哥，二嫂最近好嗎？走之前她送我的兩件簡易長裙可好穿，真如她所說的那樣方便外出和辦事。”
“王妃一切安好，多謝弟妹牽掛，她在府中也時不時提起你和老九。”
司不垢笑意溫和誠摯，言辭更得體親切，光是看和聽，沈兮覺得壓根不會想到他是心思縝密又歹毒之輩，不過俗語有雲，咬人的狗不叫，或許這就是他一貫的保護色。一行人往城內走去，司不遇和司不垢騎馬走在前麵，後麵兩架馬車並行，司不離和沈兮隨意聊著天。
王府門口，竇管家領著一眾仆從恭候。
知道他們還要收拾歇息，司不垢和司不離提出告辭。
臨走前，司不垢說太醫院院判會領四名太醫過來替沈兮診脈，確定她玉體無恙。另外，為給他們接風洗塵，三日後夔王妃受帝後之命在王府設宴，請他們及此回前往災區的大小官員務必親臨。
一回來就搞這些，司不遇臉色微冷，待人走，冷著俊臉走向如意院。
除開暗中不曾交付忠誠，竇管家在其它方麵還是頗能幹。
如意院裏，除開明亮幹淨花木欣榮，便是沈兮的菜畦，也照顧得很仔細。
窗前，沈兮收回打量的眼神，笑問：
“不高興父皇派人給我診脈啊？很正常的一個流程吧，確定我大好，不會傳染。”
“不是這個。”
司不遇垂眸，堅冷線條瞬間柔和，“而是三日後要去夔王府赴宴的事。一般來說，這種宴會應由皇後主持，我好歹是親王，但……可能這段時間我們不在京城，精明能幹的二哥早已取得父皇母後歡心吧。若這樣，後麵咱們的出境會更加艱難。”
沈兮靠向他的胸口，神色淡淡：
“對手算什麼？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幹一雙，隻要有你在，一切都好說。”
“傻丫頭，我這不……”
男人抬手摩挲她的秀發，話說一半，又打住。
輕輕扶她肩拉開距離，他卷子左臂暗紫螭紋長袖至臂間，沉靜中帶著點寵溺：
“抽血吧。”
“啊？”這可是之前夢寐以求的時刻，真到眼前，沈兮卻片刻沒反應過來：
“現在？”
“現在。”
司不遇頷首，“早在得知身中奇毒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有天會死，但是，最初的慌亂和絕望過去，這麼多年，我習慣了，也接受了，直到……你出現，不知不覺氣焰囂張的走進我心裏，我開始想活得久點兒，也希望永遠不會毒發。”
動情又含有絲絲悲涼的話，聽得沈兮心弦微緊。
“我哪裏氣焰囂張了？枯骨說你的血不能流失太多，否則會造成毒發提前，先少量抽些。”
“都聽你的。”
稍作休息，沈兮埋首東廂房開始分析實驗，周謙過來都沒怎麼好好招呼。然血常規數據都正常，無任何奇詭處，唯一奇怪的是血中幾乎存活不了任何細菌，此外，不管用什麼毒，即使劇烈如砒霜，血也能消融，當真算得上……
百毒不侵！
不得不驚歎著實開了眼時，夔王府接風宴三日後準時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