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蕭瑟。
一個全身上下遮得嚴嚴實實的黑影從後門走進夔王府，直接往鸞喜閣去了。
房中，於欣欣正在親手縫製一件真絲男人寢衣。
綠綺領著黑影進來時，她將東西遞給綠羅，低笑著起身：
“這麼晚了還過來，可是有什麼急事麼？快脫掉鬥篷，濕了。”
風帽摘下，露出一張和於欣欣有幾分相似的年輕男人臉龐。
正是於欣欣同父異母的弟弟，於向榮。
他輕籲，待丫鬟們退下，才道：
“又敗了。”
“什麼？”
於欣欣不敢置信，盈盈束出纖腰的身體隨之搖晃，“武州送消息回來了？”
“對，沈兮確實被傳染上的鼠疫，可是她沒死！”
想起自己精心找到一對淒慘爺孫博取同情，於向榮就覺得有些鬱悶，“不僅沒死，民怨也平了，王副將帶去的人全被殺，他們隻死了四個兵部的人！姐姐和我的巧思設計，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怎麼會……”
於欣欣跌坐至圓凳，嫵媚動人的臉寫滿挫敗：
“鼠疫不是必死無疑嗎？她……連這個都能治？”
“聽說武州府劉廣德之女為了幫助他們，不惜以身試法，算幫了他們一把！”於向榮慪氣的說，“剛才宮裏的人向父親遞消息，說皇上讓他們三日內啟程回京！姐姐之前說想讓他們死在路上別回來，大概不能實現了，烏十郎那邊不願再接。”
“咱們自己派殺手不行嗎？”
“姐姐不是派過殺手麼？”
於向榮疑惑的問，見於欣欣同樣滿臉疑惑搖頭否認，他奇怪的說，“探子告知我，烏十郎對他們下手那晚，昀王並不在營帳中，懷疑是獨自外出時被人追殺，如果不是姐姐派的，會是誰？之前，我一直以為是姐姐或王爺……”
說到這，於向榮打住，略猶疑的望過去。
於欣欣何其聰明，自聽得出弟弟停頓在此的用意，安心一笑：
“王爺與姐姐之間無任何隱瞞，對付他們王爺全盤交付，殺手必不是他所派。若是，會告知姐姐。”
“如此說來，還有其他人也想對付昀王夫婦。姐姐覺得會是誰？鬥膽揣測一句，會是宮裏那位麼？”於向榮敲著桌沿揣測，這時綠綺送進來一碗於欣欣親手包的韭菜雞蛋餃子，年輕俊雅的臉立刻露出心滿意足的笑意，“這是姐姐親手包的嗎？”
“知道你好這一口，快吃吧。”
吩咐綠綺再斟一碗鐵觀音進來解食膩，於欣欣笑看弟弟狼吞虎咽——
百年前同樣也是商賈起家，於氏這些年積攢不少財富，父親於浩更是官拜工部尚書，族中多人都在朝中任職，算是竇氏家族後、另外一支由商發家的名門。隻不過，家大業大，就意味著門庭複雜，於欣欣的母親貴為正妻，奈何膝下隻有她一個女兒，在偌大家族中活得也沒那麼輕鬆。
好在於向榮的生母乃她母親遠房表妹，兩房一向關係緊密，於向榮自小也跟她親近。
有她的聰慧，於向榮的能幹，如今於氏家族暫時還算平穩。
隻不過……
於欣欣想起上回回去，暗示父親鼎力支持司不垢爭奪東宮之位的結果：
除開父親於浩，二叔三叔兩房態度不明。
作為竇氏附庸多年，兩家關係千絲萬縷難以說清，二、三兩房都進了竇門女子為兒媳，對他們來說，竇皇後的意誌才算意誌，她要支持司不凡，於家也必然為司不凡掃清一些障礙，好在如今司不凡死了……
想到這，她將絲絹遞過去給於向榮擦嘴：
“二叔三叔那邊，最近如何？”
“暫無動靜，不過，兩老頭都曾被皇後召見過，不知聊了什麼。”於向榮接過絲帕，似乎有些舍不得用來擦嘴，伸手時微抬高，用袖口拭了拭嘴，“姐姐其實無需擔心，今時不同往日，太子薨逝了，王爺身為皇後唯一的兒子，是最有資格入主東宮之人，二叔三叔會看明白。”
“還有太孫。”
“他？”於向榮笑得輕蔑隨意，“一個毛頭小子罷了，不足為懼。”
“他是太子骨血，在我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婆婆心裏，不管太子還是太孫，都比旁人重要太多。”於欣欣苦澀卷唇，“你剛說皇上讓他們即日回京麼？既然路上死不了，那麼，回來務必準備一份大禮。向榮，你去給姐姐收集他們在武州所有能查到的舉動，越詳實越好。”
“好。”
時間不早了，於向榮起身告辭。
見於欣欣神色恍惚，他偷偷將那條絲帕卷進袖袋。
走到門口，他忍不住又回頭，似是無意的問：
“今夜王爺不在府中麼？”
“有事外出。”
於欣欣回神，心裏忍不住想，待會司不垢回來，該如何向他解釋又敗了的事實——
自己可是答應過他，一定會先下手為強，在他們還未壯大時先滅了！
“噢，王爺總是很忙的。姐姐早些歇息吧，我去了，如有吩咐，隨時來喚。”
“去吧。”
於欣欣起身相送，待於向榮走至院心，她提裙疾步追上去，嫵媚的鵝蛋臉上覆滿陰冷，“向榮！武州那邊鼠疫的屍體或者傳染之物，你能想辦法弄進京嗎？要快，最好比他們先一步弄回來！不論銀錢，隻要盡快弄回來！”
“姐姐想幹什麼？”於向榮驚愕，“鼠疫一旦傳入京，我們都會陷入被傳染的可怕境地！”
“姐姐沒那麼傻，自不會將它散播，隻是用來對付一個人。”
“那好，我去想辦法。”
依舊從後門出，於向榮很快上馬車。
近隨小剛見他臉色不好，不由問：
“大小姐責怪公子了麼？”
“沒有。”於向榮把玩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眸色陰沉：
“日前你說過，有人在霓裳坊說醉話，講什麼看到夔王和女人出城。”
“是，那人也是無意撞見，說夔王馬車裏坐著女人。”
“去查！不管查到什麼，第一時間來報。”
“公子是懷疑……”小剛猶豫的問，“夔王除開大小姐，養了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