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兮心裏咯噔一響。
烏十郎這句，問得算是咬牙切齒，與剛才和自己說話時的平靜從容完全不同，好似……帶著莫名怒焰，又仿佛兩人結怨已久，這兩人……該不會是仇敵吧？要是那樣，真是點背啊！看著八竿子打不著的兩人，怎麼就這麼冤家路窄呢？
隻是，陸流雲明顯也在驚訝。
不用猜也知道此人就是匪首烏十郎，他這語氣……
太了解陸流雲是個怎樣的悶葫蘆，看著他胸口幾處血漬，沈兮不由自主想起出發前接到司莫憂的信箋，拜托她務必一路好好照顧陸流雲。要是這家夥出什麼事，之後回京城估計又得失去一個朋友多一個仇怨。
想到這，她清清嗓子盡量輕鬆的上前：
“你們……認識哈？”
“不認識。”
兩個男人異口同聲，聽得沈兮滿頭黑線。
她一個勁兒朝陸流雲使眼色，絞盡腦汁又嘻嘻打圓場：
“烏盟主你看，陸護衛的劍就在你脖頸處，相信以他的身手呢，就算此刻外麵百弩齊發，肯定也能在死之前了結你的性命，要不……咱好話好說？你看，剛才咱們聊忘憂散不是聊得挺好嘛，大家都是文明人，動刀動槍沒必要。”
“嗬，本該是以一敵百、敵千的寶劍，結果隻能當護衛殺人。”
收回落在陸流雲身上的眼神，烏十郎諷刺一句，慢悠悠轉向沈兮：
“文明人？”
“對，烏盟主理解為斯文也行。”
沈兮一邊說，一邊暗暗拉陸流雲的袖子，隻希望他不會為這句嘲諷而惱怒。還好，男人一如既往沉默如山，似乎壓根沒聽出烏十郎的譏誚。同樣，烏十郎似乎也沒注意到她的小動作，轉而又問了句比忘憂散還要沒頭沒腦、莫名其妙的話：
“既然王妃喚我一聲盟主，你覺得我這弑天盟……如何？”
殺人越貨，喪盡天良，人人得而誅之！
瞪一眼貌似費解要吱聲的陸流雲，沈兮笑眯眯答：
“高手如雲，名動江湖，人人聞之……敬仰。”
“哈哈哈……”
烏十郎縱聲大笑，他的放鬆輕快和外麵諸多手下的嚴陣以待形成鮮明對比，“聞之敬仰，王妃其實想說的是聞之色變吧？無妨，色變就色變，天地不公，人間無正，既如此，何不弑殺天地？其實在下想問的，是王妃覺得……弑天盟這個名字……如何？”
沈兮：“……”
特麼，這廝是不是偷聽過昨日傍晚自己和那幫人聊天？
一想到他剛才並沒對自己所說的後世忘憂散成分提出質疑，沈兮心裏疑慮著，也越發謹慎。
“聽起來有點……中二。”
她老實複述，說完，心裏默默念叨：
千萬不要問中二什麼意思，千萬不要！
像是聽到她心聲，烏十郎居然真沒問，隻是眼神越發灼灼，比從東麵窗戶跳出雲海的紅日還要熱烈。片刻，他抬起右手，示意外麵的人全部退下，其中手持一杆長槍的少年猶豫勸阻：“盟主，這男人武藝高強，這女人頗為狡詐，還是讓屬下們……”
“不……”
烏十郎才張嘴，砰砰砰，三具屍體被人從樓外扔砸過來。
眾人回眸，隻見一人瀟灑淩空，借助屍體在空中停留，掠踏而來。
他手持一柄寒光凜凜的長劍，墨發輕揚，紫衣飄飄，足以逼退世間繁華的容顏如同覆蓋著一層冰雪，眼睛飄出隱隱的紅，按理說是炙熱顏色，卻給人一種冷酷嗜血的感覺，仿佛地獄修羅降臨人間！
眾人還在錯愕，他已輕鬆一劍削穿外圍十來名強弩手，穩穩落在欄杆處。
陸流雲略喜：“王爺？”
隨即，他又立刻搖頭：
“不！這不是王爺，他……”
他嘴拙，不知道如何表述眼前男人和司不遇的不同，其實，哪裏還用得著他說，沈兮早在他氣勢如虹又冷漠無情揚劍瞬間，就察覺到他變了——在此之前，不管司不遇如何深峻高冷，他是有溫度的，此時此刻立在欄杆上的，仿佛一台機器般，沒有任何屬於人類的情感溫度！
沈兮暗歎不妙。
這時，輪椅上的烏十郎低沉開嗓：
“殺了他！”
眾人調轉方向，如潮水般將司不遇包圍，除開竹樓上的人，下麵更烏泱泱全是手持兵器的人！
兩人急了。
陸流雲的劍又往前挪了半分，沈兮則快速從錦囊拿出注射器逼近烏十郎大椎穴：
“都不許動！否則，你就算不死，以後輪椅都坐不了，會永遠癱瘓！”
弑天盟眾人投鼠忌器，一時間猶豫不前。然而，左和後全部受製於人的烏十郎卻兀自鎮定，疏朗笑問：“你們就沒有想過麼，我又是搶災銀又是抓你，為的就是引司不遇現身，從而一舉將他徹底殺掉？”
說完，他嗬斥眾人，“還在等什麼？殺了他！”
眾人一擁而上。
從始至終沒有開口的司不遇旋身應敵，一時間，血滴四麵八方噴濺。
沈兮越發覺得烏十郎莫名其妙。
難道他和陸流雲有仇怨就罷了，和司不遇也有？
這狀況也太複雜了！
針管遲疑半秒時，陸流雲的劍已經刺進烏十郎的脖頸！
幾乎是同步，烏十郎轉眸看向陸流雲，眼神並無半分懼色，仿佛早把生死置之度外：
“刺啊！怎麼不刺了？”
“……”
鮮紅的血，從脖頸滑落至劍身，他眼睛裏那股大無畏的赴死光芒和越來越亮的朝霞融為一體，勾起陸流雲埋藏深遠的記憶，莫名的，讓他覺得好像有些熟悉，甚至……想起一個人。胸口的傷忽然隱隱作疼，他居然有些握不住劍，“你……”
沈兮敏銳察覺到陸流雲罕見的失神。
她舉起針管，狠狠要紮下去時，一襲灰衣掠空進來。
是枯骨！
眨眼間，輪椅上的烏十郎就被他掐在掌間，直接拎起：
“都住手！”
盟主被擒，混戰的眾人全部停下。
提刀男人和拎槍少年火速殺回來，雙雙厲喝：
“放開我們盟主！”
“啊……唔……砰……乓……”
身後連續響起人被殺的聲音，沈兮提裙跑出去，隻見司不遇還在繼續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