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駙馬在丫鬟端進來的水盆裏淨了手，這才淡淡回眸：
“公主不知道為什麼嗎？”
“我如何知曉？”
大概是剛看過鍾晉曖寐的信箋，長公主心驚肉跳的有幾分心虛，一邊吩咐吉嬤嬤再送碗蓮子羹，一邊用茫然做掩飾，“難道是……你父親和兩位兄長又責怪本公主沒有和你一起回府嗎？三郎，他們不喜歡我多年，連帶的都不喜歡晚茵，你叫我怎麼……”
“並非此事。”
許駙馬輕歎一聲，眼神掠過那些被燒的灰燼時，微微一收，“而是今日我正好陪父親和兄長們在下棋，小廝就去彙報府前被扔屍體，父親難免又責罵幾句。公主，茵茵去了，咱們能不能……你那日也瞧見，皇上對沈兮是偏向的，她又救過老祖宗，咱們能不能……”
“能不能就此罷了？”長公主的臉徹底冷了，“你想說這句嗎？”
“是，父親說……”
“父親說父親說，你父親當然不想報仇，因為他不喜歡晚茵這個孫女！可是，三郎你不一樣啊，你是晚茵生父，她死得那樣淒慘，生前還被……你怎麼就一點都不心疼她呢？想讓我放棄為她報仇是嗎？行，除非我死！否則，我定要沈賤人下去陪晚茵陪葬！”
“我如何不心疼茵茵？但這些年，你許我好好管教過她嗎？若你許，說不定她……”
越說，就要越往傷人的方向去了。
許駙馬深歎一口，擺擺手：
“算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反正……你從來如此，我去書房睡。”
“三郎！”
“忘了跟你說，十日之後，祁山書院墨非老先生開壇作講，院正邀請你我出席，我應了。”
祁山書院是京城最好的一間書院，名響四國，在裏麵就讀的學子大多非富即貴，因此裏麵也就隱藏著無限的人脈和關係，權貴們為博名聲和關係都愛往裏麵砸銀子，公主府也在其中，一直和院正關係良好。墨非乃宋國文壇大家，出來開講乃大事一件，因此院正肯定要請一些達官貴人出席。
長公主不疑有他，點頭說知道了。
推開吉嬤嬤奉上的蓮子羹，許駙馬轉身走向書房。
快到書房時，他滿臉疲倦全部化作猜疑和陰冷——
剛剛回來的路上，有人往他馬車裏射了一支箭。
箭上有信，信上隻有一句話：
若想知長公主所養麵首乃何人，請十日後至祁山書院。
麵首……
這兩個字讓許駙馬肝膽俱裂，怎麼可能？自己和她情深義重，結發多年，雖不複年少你儂我儂，甜蜜如昔，但也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不管她想做什麼，自己都無條件支持，為了她，自己甚至不惜和父兄關係僵硬，不惜在戶部賬目動手腳撈銀子，麵首？！
然而，一想到妻子素來毫無顧忌的性子，他遲疑了……
十日後。
接連一個多月的雨堪堪作停，天猶如倒扣的燜鍋，燠熱又壓抑。
臨近月末，周謙照例來府彙報美美美當月收益。
因藏著心事，沈兮有些心神不寧，掏出近日蝸居如意院無聊、因此命工匠做的麻將，哄著周謙，半夏半雪上陣，四個人在屋內擺了一桌消磨時間。沒想到周謙這家夥上手賊快，幾圈下來就呈現出精通之勢，連胡幾把大的，打得姐妹兩唉聲歎氣。
“哈哈！”一身藍袍的他笑得好不痛快：
“兮哥！你居然會弄這種好玩的東西！以前怎麼不拿出來？”
“以前沒錢。”沈兮心不在焉應著，對苦瓜臉的姐妹兩招招手，“輸的我全包，別哭唧唧的。”
“……”
同樣以前沒錢的周謙覺得胸口被紮了一刀，眼看又胡牌，小廝福生汗噠噠跑進來：
“王妃！公子！出大事了！”
“天塌啦？”對周公子而言，即使天塌還有高個子頂著！
“閉嘴，讓福生說。”
沈兮心裏輕輕咯噔，為避嫌，她今日稱病沒和司不遇一起去祁山書院，不在現場嘛，總是有些不那麼放心。福生仰頭灌了一碗茶，稍胖的圓臉也難掩八卦之色，“今日祁山書院不是有什麼老先生開講嘛，長公主在那兒和麵首私會，被許駙馬抓個正著！”
“真的？”
周謙牌都忘記摸了，瞪眼如銅鈴。
半夏半雪驚訝後，都沒掩飾住臉上的喜色——
醜聞一旦鬧開，公主府隻怕日後不會再為難自家王妃了！
福生擦擦滿頭大汗，用力點頭：
“真的！現在不少百姓往書院那邊去呢，都想去聽一聽、看一看。反正傳得非常難聽，說什麼麵首還是個年輕學子呢，被許駙馬撞破時，長公主……穿的黑色宮裝都快褪盡！安然郡主死沒多久嘛，他們夫婦一直穿黑，誰知道……”
“誰知道黑色衣衫的悼念下，是糜爛銀亂？”
周謙的總結讓幾個人忍俊不禁，笑過之後，半夏啐道：
“王妃在此，你們說話都注意點！”
“嘁！我威武雄壯的兮哥麵前，要什麼注意？兮哥什麼不知道啊，對吧？”
“對。”
瞄見周謙手裏正好摸到自己胡的三條，沈兮劈手搶過，美滋滋一笑——
長公主和鍾晉今日的情不自禁，她可太知道了！
畢竟，這世間能夠躲過她調配的動情藥，估計也沒幾人。
壞事傳千裏。
下午，昌平長公主穢亂祁山書院的事已傳遍大街小巷，聽說文帝大怒不已，因為祁山書院可是宋國學院的招牌，如今被皇族人玷汙，不是自打自臉嗎？除開安撫許駙馬和根深蒂固的許家，文帝派龐鬆將鍾晉拿下，多留一天都沒，即刻處死，還派禁衛將長公主關在公主府。
怎麼發落，暫時還沒明旨，估計文帝還要看許駙馬和許家意見。
至此，公主府應該不會再對自己構成什麼威脅。
暗暗慶幸又一回幹趴下對手，沈兮眼巴巴等司不遇回來親自描繪今日的激烈情形。
誰知，司不遇沒等到，卻等來一位不速之客：
正喝著沙沙綠豆粥，丫鬟在外通傳：
“王妃，夔王妃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