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我摸摸你的臉嗎？”
伍慧胡亂揮手，打斷沈兮還沒說完的話。
不太懂小姑娘這是什麼癖好，她往後仰避開，訕訕想要婉拒絕時，激動萬分的小姑娘匆匆扯著嗓子解釋：“王妃您別介意啊，我不是要幹什麼，就是……就是想摸摸您的臉是不是真和說書先生講的那樣美！”
說書先生？
美？
一時間不太能將兩詞兒組合，沈兮奇怪道：
“說書先生說過……我？”
“對啊！”
伍慧忙點頭，“上旬我和姐姐們一起出門，去了書寓，先生就是說您機緣巧合成為鬼醫弟子、勇救老祖宗的故事呢！先生說……王妃身形窈窕，若驚鴻翩翩，貌比西施，勝花容月色，對，就這兩句！聽書後，我們又聽聞美美美新開業，所以才去……”
誇人的話，不管怎麼聽都舒坦，隻是……
外麵把自己編成故事，有人故意為之，還是純屬巧合？
見伍慧說得連痛都忘記喊了，沈兮試探道：
“那你敷麵膜毀容……”
“我相信不是王妃的錯。”小姑娘擲地有聲。
貌似還是一枚迷妹啊！
沈兮挺意外：“這麼相信我？”
“王妃可是鬼醫弟子，傳聞中肉白骨、活死人、在四國都有各種傳說的鬼醫，假如您想要害人，犯得著開間店鋪招搖嗎？再說，王妃與臣女無冤無仇，為何要這麼做？姐姐們敷您的麵膜我見到過效果，第二日上妝很服帖，堪稱容光煥發……啊……”
說著說著，伍慧又捂住臉。
知她扯到傷口，沈兮算算時間，按住她一抽一抽的肩：
“再忍忍，待會天亮可以吃一粒止痛藥，能暫緩，慢點兒說話，你的臉，動了刀子。”
“多謝……王妃。”
“你一點都不害怕？”
意外變成吃驚，沈兮坐去床畔，抓住她的手輕輕按向自己的臉，“我剛才說的是，我在你臉上動了刀子，萬一稍有差池，你的臉或許會比如今還要恐怖，甚至難以恢複原貌，變成醜八怪！”尋常人聽說在臉上動過刀，隻怕嚇得會立刻哭出來吧。
手底肌膚，宛如剛剝殼的雞蛋般細膩滑嫩。
摸了摸，伍慧很快收手：
“您都醫不好，世間還有誰能？萬一變成醜八怪，那也是命中注定，不過……”
命中注定……
從一個十三歲少女嘴裏聽到這樣的話，感覺真奇怪，沈兮笑問：
“不過什麼？”
“不過，萬一我變成醜八怪，嫁人肯定不能夠，王妃如果不嫌棄，能收我為徒嗎？假如收徒不行，您讓我留在身邊當婢女也行！母親說過，即使是女子，也應當多學除開琴棋書畫以外的東西，技多不壓身，我個人覺得歧黃之術就很好，能夠幫助很多人！”
“你是尚書之女！”
“尚書之女又如何？”
伍慧略歪頭，嘶啞聲線這才透出一股小孩子般的天真無邪，“人豈有貴賤之分？若尚書之女尚且能夠投身醫道，為天下有需要之人提供幫助，其他閨閣女子是否能生出效仿之心？母親說過，她對我和弟弟一視同仁，都希望我們能夠活出自己的樣子。”
這是沈兮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回聽到這種不顧尊卑、主張平等的言論！
難怪袁氏瞧著不起眼，卻能收伏浸泡官場多年的老男人，她走的壓根不是尋常路線！在這到處都是尊卑戒律的社會裏，她這般念頭，隻怕亮瞎伍尚書的眼，何況人家還溫柔如水，將一雙兒女教育得好。想到這，沈兮忽然有些不忍心將盤桓在腦海的話問出——
按照計劃，此刻，她應該旁敲側擊伍慧關於麵膜毀臉一世。
或者說，暗示她事情和尚書夫人及兩位嫡出小姐有關！
隻有這樣，才能讓離間計進行下去。
“說得真好！”
天快要亮了，她摸摸伍慧的頭，起身去拿止痛藥。
喂她吞下，猶豫半晌還是決定問問時，端著一個托盤的袁氏推門而入，上麵放著兩碗粥。她將一碗呈給沈兮，另一碗親自小口小口喂食女兒，吃畢，她哄伍慧躺下，默默遞了一個“出去說”的眼神。沈兮會意，跟她走出去，來到雜亂綠草還沒來得及修剪的院中。
一輪金日冉冉升起。
退散的晨曦裏，袁氏一瞬不瞬看著眼前清麗脫俗的少女。
直把沈兮看得別扭，問：
“我臉上有東西？”
“不管王妃想說什麼，請您答應我，不跟慧兒提一個字，可以嗎？”
“您的意思是……”
“慧兒自從聽書回來，一直念叨您，希望有朝一日能和你相識結交，即使敷麵膜爛了臉，她哭鬧時還是不信是您做的麵膜出了問題。她……才十三，爛漫單純，身為母親，我不希望她心裏憧憬的東西破滅！當然，昨夜您也用行動證明，慧兒爛臉應當與您無關。”
真是一對讓人刮目相看的母女！
沈兮沉吟道：
“言下之意，您知道動手的人是誰？”
“嗬，昨夜不是說了麼，有時，人還不如畜生。您放心，隻要慧兒的臉好轉，我自會勸說老爺撤掉狀紙，也會還美美美一個清白。至於其它……”袁氏溫柔如水的眼睛裏飄出一絲寒光，“王妃且等著便是。我的底線，從來都是慧兒和平兒。”
和聰明人說話，格外省事。
沈兮點點頭不再多言，交代幾句，趁早走人。
臨走前，她朝袁氏一笑：
“你有一個好女兒。當然，伍慧和伍平也有一位好母親。”
誠如司不遇所說，袁氏絕不簡單，昨夜種種也已證明，然而不管她人如何，從伍慧伍平角度來說，她當真是一個勝過絕大多數女人的母親。覺得很有必要把這些趕緊告訴司不遇，沈兮回府直接往如淵院跑。
門口沒見到姚青焰紅，想著他們可能去辦事，她興衝衝要敲門。
手揚至半空時，裏麵響起元妙婉轉多情的嗓音：
“王爺，求求您成全奴婢一回好嗎？這樣，日後奴婢即使身死，也了無遺憾。”
心裏咯噔一響時，裏麵傳來釵甸衣裳落地的悉索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