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那邊就是老九媳婦兒！模樣生得還是不錯呢！”
“是個厲害的，能讓安然吃癟的可沒幾人啊。”
“老九媳婦兒姓什麼來著？”
“姓沈，承恩公府嘛。”
“噢，沈林之女。可惜老九，取這麼一個沈家女，依我看，隻怕是空有些小聰明而已。”
……
一句又一句議論飄進耳朵，角落裏，沈兮如坐針氈。再看長案旁的司不遇，清雅如月的他手持銀杯，專注看向殿中旋動的舞娘，仿佛壓根沒聽到這些竊竊私語。小半個時辰坐下來，沈兮腿都麻了，左瞅右瞧好像沒人留心這邊，她大喇喇將兩腿伸直，握拳捶捏。
才捶了一下，就聽到司不遇泠然吱聲：
“坐好！”
“我腿麻！”沈兮低聲抗議，這特麼都什麼宴會啊，一點兒也不享受！
“如果不想再成為眾人嘴裏議論的對象……”
司不遇夾起一條紫蘇八寶鴨腿放進她碗裏，借故靠近些，聲音壓得極低，“立刻收起。”
今晚的菜，全都是珍饈美肴，可惜，被宮女送到麵前基本冷卻一半，再好吃也失了風味，本來還想打打牙祭的沈兮吃得並不多。她看著那支幾乎全冷的鴨腿，一邊悄摸摸收腿，一邊嘟囔：“反正你又不受寵，誰看我們啊？我不吃冷的，還給你！”
她把鴨腿夾回去。
筷子一輕時，忽然驚覺說錯話！
在這裏說他不受寵，不是故意紮心麼？
摸摸纖細的脖頸，她乖覺道歉：
“對不起，是口誤，不該……”
“水哪裏來的？”
司不遇目不斜視，神色平淡，仿佛壓根沒聽到她方才那一句。
沈兮：“什麼？”
下一秒，想起之前殿門外麵那一出。
她莞爾輕笑，往司不遇身旁湊了湊，靈動如鹿的眸撲閃流光，既可愛又動人：
“回去告訴你，條件是……你不能追究今天發生的事。”
司楠庭那套說辭，壓根站不住腳，司不遇知道他是故意替所有人解圍。這孩子，打一出生便是太孫，得所有人厚愛，心思單純，他肯定是不想皇後發落許晚茵和沈兮中的任何一個，故而孩子般跳出來打圓場。再說，沈兮當時的惶恐小樣兒，分明都是裝的。
隻是，聰睿如他，也想不到那水從何而來。
竇皇後掌管後宮多年，以嚴厲仔細出名，斷不會允許出這種錯。
沈兮還沒得到司不遇的回答，這時，走過來衣著華貴、手裏俱端著銀杯的兩男一女。見司不遇忙起身，沈兮緊隨其後，繼續微笑臉。交談中，她得知此刻麵前的三人正是排行第二的夔王司不垢，三公主司莫愁，和排行第六的旭王司不染。
司不遇親切和兄姐交談時，司楠庭執金杯走過來。
他並沒有仗著太孫身份而橫差進去，反而安靜立在一旁，賈寶玉般的臉上寧靜平和。
看到這點，沈兮對他生出點好感。
再加上她是個有恩必記、有仇必報的人，因此，難得的主動開口：
“多謝太孫剛才在殿外解圍，我……”
盈盈舉杯的少女翦瞳若水，泛著紅暈的臉宛如進貢的蘋果般鮮嫩緊繃，菱唇微翹，蕩漾著夜明珠光芒的臉說是朱顏玉貌也不為過，看得司楠庭微微一怔。不過，他旋即想起從太監那裏聽到的坊間謠傳，頓時往後生生退了一大步，眼神躲閃，無比尷尬：
“別，您是我九皇嬸！”
可能意識到這話頗有歧義，他趕緊又解釋：
“今日闔家團圓，皇祖母不喜歡意外，老祖宗也在，皇嬸明白吧？”
“……”
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不就是要避嫌麼，有必要擺出一幅老娘要吃了你的恐慌嗎？
沈兮暗歎又替原主背了一次鍋，默默落座。這時，路公公揮退獻舞的宮女，扯著嗓子喊眾人給老祖宗拜年。最先上去的，自是太子司不凡，太子妃和司楠庭一家三口，看他們虔誠尊敬的跪拜下去，沈兮感慨，這皇族天家其實和普通百姓之家區別也不是那麼大。
片刻，輪到司不遇和沈兮。
她起身要走，手忽然被挺拔如樹的男人不由分說握住。
眾目睽睽，反抗不得。
等拜完，安靜中忽然迸出一聲嬌笑：
“九弟和九弟妹感情可真好，方才迎老祖宗手牽手，這會兒拜老祖宗又是。方才啊，我還無意看見他們兩人共食一條鴨腿呢。想不到九弟年紀輕輕，卻是除開太子和我家老二之外，最早娶親的人。說不定啊，明年老祖宗就能又抱重孫呢！”
是夔王妃。
沈兮偷偷看去，隻見她一身淡金撒花妃裝，鳳眼桃腮，明豔照人。
“你呀，慣會尋人開心！”
身穿褐色百福圖宮裝的老祖宗笑嗔，不由朝清麗動人的沈兮多看了一眼。
她抬手，身旁的周公公立刻拾起兩個鑲嵌金銀雙絲的大紅福袋：
“昀王爺和昀王妃上前領賞。”
兩人上前接過。
臉都快要笑僵了，沈兮再度下跪謝賞。
這時，一隻戴著稀世祖母綠、皮膚蒼老的手伸過來輕按她手：
“老九媳婦兒，不看看老身賞的什麼嗎？”
老人家的手溫熱柔軟，飄出若有若無的檀香。
沈兮情不自禁想起小時候照顧、陪伴自己多年的外婆。她看一眼眉眼端莊、戴著整套祖母綠頭麵的老太太，一時沒反應過來。怔仲的空隙，捧在掌間的福袋已被老太太拿回去，自個兒解開繩索，一枚隻有半截手指大小的和田玉出現在眾人眼裏。
而玉，被雕刻成送子觀音的模樣。
沈兮敏銳注意到，殿裏所有人的情緒似乎都有所變化。
尤其是近在咫尺的文帝和他左邊的竇皇後。
送子觀音玉墜不是啥稀奇玩意兒，品相也不罕見，為什麼個個反應這麼大？
她按下疑惑，趕緊言謝，隻聽老太太淡淡又問：
“老九，知道老身送你媳婦兒這尊觀音的深意麼？”
司不遇的眸心，波瀾微生。
他垂眸：“孫兒明白，多謝……”
話才說一半，靜若無人的殿內忽然響起清脆大喊：
“快扔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