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子衡驚詫的瞧著寧柔,一時不解。
“柔兒,你為何要給王將軍求情?他沒能照顧好你,讓你病得這麼重,朕不砍掉他的腦袋,已經是仁至義盡。”
“這個大將軍的職務,朕是不會給他留著的。你在,他的榮華富貴在。你不在了,朕何必在乎他一個草民出身的武將?”
寧柔顫顫巍巍的抬起手,輕輕的拉了拉寧子衡的的袖口,語氣幾乎是哀求般。
“父皇,求求你,不要傷害王將軍。千錯萬錯,怪兒臣沒福氣,好不容易嫁給好人家,遇見個好男人,卻病入膏肓。”
“兒臣是真的喜歡王將軍,他從不曾苛責過兒臣,他若是受到懲罰,兒臣死不瞑目,求父皇看在兒臣第一次向您求情的份上,饒了他。”
寧子衡一時沉默。
他瞅著寧柔憔悴不堪的蒼白臉頰,實在是說不出拒絕二字。
“罷了!誰讓朕的大公主是個癡情種,你不想罰他,朕答應你,待你離去,王將軍還是原來的職務不變,將軍府依舊保留。”
寧柔慘白的臉頰露出了舒心的笑容,繃緊的神經一下子放鬆開來,欣慰的笑了,“多謝父皇,兒臣死而無憾了。”
寧子衡心疼的揉了揉寧柔的秀發,幽深的丹鳳眼底盡是憐惜,“柔兒,你這一生,受委屈了。如果有來世,朕一定當個好父皇。”
寧柔微微頷首,“有您這句話,兒臣曾經受過的傷害都不算什麼,兒臣原諒您了。”
寧柔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虛弱的快要聽不見。
寧子衡見狀,半蹲身體,憐憫的望著寧柔,“朕叫王將軍進來,送你回府?”
寧柔點點頭,“好,父皇一定要保重龍體,萬壽無疆。”
……
王將軍推著輪椅,帶寧柔離開了金鑾殿。
外麵的寒風陣陣,寧柔恍惚間,好像來到一個通天光明的地方,腳下是萬丈深淵,頭頂是陽光璀璨。
前方似乎有黑衣白衣的神人,正在拿著鎖鏈,指引她過去。
隻是,她的前麵還有十幾個人,排著長長的隊伍,一起度過狹長的大橋。
在橋的正上方,明晃晃的寫著三個大字:生死橋。
“柔兒!柔兒!”
一個熟悉的聲音,瞬間把寧柔拉回了現實。
她疲倦的睜開眼睛,看到王將軍一臉急切的盯著她。
“咱們到鍾粹宮門口了,你要進去嗎?”
寧柔艱難的張開嘴巴,發出微弱的聲響,“好,勞煩夫君了。”
她強挺著精神,被王將軍抱著,坐在輪椅上。
鍾粹宮。
容妃看見了寧柔的樣子,也著實嚇了一跳。
“柔兒,你這是怎麼了?可曾找太醫看過,開藥了嗎?”容妃擔憂的問道。
寧柔深深吸了口氣,讓聲音聽上去大一些,緩緩道:“多謝娘娘掛念,柔兒得了很重的病,今日來此,就是為了和娘娘告別。”
容妃大驚失色,“重病?!你年紀輕輕,身子骨一向不錯,怎會突然病重?”
寧柔自嘲般的扯了下嘴角,笑容苦澀難耐,“興許是命該如此,於柔兒來講,好不容易等來了幸福,有父皇疼愛,有容妃娘娘依靠。”
“還有疼惜我的夫君,能夠成為一家主母。誰知道,世事難料,柔兒或許注定是命苦的女人,這麼快就要撒手人寰。”
容妃的鼻尖一酸,眼眶泛紅,淚水晃晃悠悠的,充盈在眼底。
“太醫怎麼說的?真沒辦法治好你嗎?”
寧柔吃力的點了下頭,“兒臣剛剛從金鑾殿回來,父皇親自傳召太醫,對兒臣進行一番檢查,可惜,兒臣是將死之人。”
“哪怕醫術再高超的在世華佗,也無法令人起死回生。兒臣今日來,隻是想和娘娘道個別,感謝您對兒臣的幫助。”
容妃一溜小碎步,跑下來緊緊的擁抱住寧柔瘦弱的身體,顧不得身份和體麵,淚水肆意流淌,哭得梨花帶雨。
寧柔見狀,也忍不住動容,隨著容妃的哭泣,一起落淚。
殿內的宮女紛紛側目,主子哭了,她們豈有無動於衷的道理?急忙一起抹眼淚。
王將軍見狀,實在是心情煩躁又複雜。
他彎腰,湊到寧柔的身邊,輕聲道:“柔兒,哭多了傷身子,你已經見到娘娘了,我帶你回家吧。”
容妃趕忙擦幹淨淚水,“都怪本宮,惹得你跟著一起哭泣。柔兒是個好孩子,別哭了,本宮隻是舍不得你。”
寧柔也抹幹淨臉上的眼淚,強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娘娘,柔兒這輩子欠你的人情,下輩子有緣遇見,定要還給你。”
“今生能遇見娘娘這樣的好心人,乃是柔兒的福氣,相信以娘娘的品行和為人,將來必定前途無量。”
容妃目光柔和,溫順的像是一位慈愛可親的長輩。
“借你吉言,柔兒,本宮不知能為你做什麼,隻求上天憐憫你。”
柔兒艱難的點下頭,她覺得自己的眼睛,馬上就要閉上了。
她一直在強撐著眼皮,與容妃說說話。剛剛哭了那一場,眼皮更加沉重,沉得像是壓了千斤頂一樣。
“娘娘,兒臣累了,先行告退。”
寧柔氣若懸絲的說著。
容妃見狀,也不再過多挽留,囑咐道:“回去吧,注意身體,王將軍,你要照顧好公主。”
王將軍麵無表情的拱了拱手,“是。”
二人離開鍾粹宮,回到馬車。
寧柔伸出手,吃力的拽了一下王將軍的袖子,“夫君,等我死了,你就投靠容妃和寧陵安吧,不要親近其他皇子。”
王將軍疑惑的瞥過去一眼,“這是為何?”
寧柔的音色輕飄飄的,眉眼間凝聚著一股力量,猶如臨死之前的預兆,好似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般。
“夫君,大皇子已死,寧陵安器宇軒昂、才華橫溢、為國為民。再加上後宮由容妃執掌,他很有可能成為下一任帝王。”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賭贏了,後半生必定是榮華富貴享受不盡。你賭輸了,可能連將軍府都要陪葬。”
王將軍陷入沉默。
他不願意相信寧柔的話,區區一個乞丐出身的宮女,能有什麼本事?預測將來的朝務?
但是,王將軍又不得又承認,寧柔話仔細推敲,有幾分道理,並非是一個局外人的憑空猜測,更像是某種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