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眾人退下，寧子衡壓抑的情緒終於爆發出來。
他伸手將桌案上的東西全都扔掉。
不管是茶盞，還是瓷器，還是筆墨硯台，呼呼啦啦的扔了滿滿一地。
宮女太監一個個嚇得慌亂不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都給朕滾出去！”
寧子衡嘶吼著。
所有人跪行著離開，不敢吭聲半句話。
總管太監怯生生道：“皇上息怒，龍體要緊啊，千萬別傷了身子。”
寧子衡絕望的閉上眼睛，身體重重的向後倒去，靠在龍塌上，滿臉盡是疲憊。
“李公公。”
“老奴在。”
“朕累了。”
“皇上累了，便歇歇吧。”
寧子衡苦澀的扯了扯嘴角，“可是，朕不能歇著，也沒有資格歇著。朕是天子，一國之主，朕如果都休息了，滿朝文武要怎麼辦？”
總管太監一時沉默。
片刻，他緩緩道：“皇上，這人活著啊，都會遇到這個事兒、那個事兒，熬過去了就好了，誰都不是完美無缺的。”
“您羨慕百姓逍遙自在，或許百姓還羨慕您榮華富貴呢。這世間很哪有兩全其美的事，您覺得累，或許後宮妃嬪也累，前朝臣子也累。”
“皇上是成就大事的王者，你要盡量學會克製情緒，把那些缺點啊、不足啊，統統改掉。想不開的事，盡力化解掉。”
“如果實在是有解決不了的死結，那咱就認命吧。放過自己，與自己和解，何必讓自己痛苦呢？您已經是很好的帝王了。”
寧子衡睜開眼睛，布滿了血絲的瞳孔裏彌漫著一層層灰蒙蒙的霧氣。
他的目光已經不再是過去那般，純真、正直、年輕、充滿幹勁。
如今的寧子衡，眼睛裏再也沒有神采奕奕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疲憊、無奈、困意、倦怠。
“自從大皇子離開，朕越發覺得慚愧。這個皇帝，看似風光靚麗，背後的付出和心酸，又有誰知道呢？”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朕如今深刻的明白這個道理，大皇子的死，又讓朕深感無力。哪怕朕是天子，也沒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最近真的太乏了，一邊麵對著西域之國的邦交，一邊麵對著調查謀害皇子的凶手。還有很多朝務要處理，皇後那裏又不得安寧。”
“朕恨不得有分身乏術，每日每夜馬不停蹄的處理朝務，可即便如此，還是處理不完。朕如今最羨慕無憂無慮生活的人，朕這輩子恐怕沒有機會了。”
總管太監輕輕的歎口氣，走到寧子衡的身旁，捏了捏他的肩膀。
作為伺候過三代帝王的老太監，李公公自然有自己的生存法則，以及獨到的見解。
他語重心長的說著，口吻溫和的如同春日裏的細風。
“皇上，各人有各人的命，您是天子命，奴才是太監命。這出生不同，自然命運不同。您隻要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就很好了。”
“何必非要和逍遙自在的江湖俠士比較呢？您最近的狀態確實不好，老奴每日看在眼裏，又幫不上忙。”
“多少次，老奴都希望皇上能開心的笑一下，可是，每日您都愁眉不展，緊鎖著濃眉，處理完前朝，又忙著後宮。”
“老奴看您最近靠喝濃茶，來緩解壓力，您甚至養成了捏眉心的習慣，一天不知道捏多少次，才能舒坦些。”
“您的變化，老奴都知道。皇上，您慢慢的改一改吧，不要總是皺眉頭，不要一杯一杯的喝濃茶，一日兩日改不了。”
“但是老奴相信，憑借著皇上的毅力，很快就能調節好您的心境，改變這些不好的習慣，恢複成聰明絕頂的帝王。”
麵對著總管太監的鼓勵和誇讚，寧子衡的內心毫無波瀾。
他知道，總管太監說的都是事實。這段時日，寧子衡真的壓力很大，快要臨近崩潰的感覺。
但是，不管怎樣，寧子衡必須挺過去，他沒有別的退路可選，更沒有誰能幫上一把，他隻能靠著自己的本事、自製力、智慧，一步步走過這段難熬的路。
“李公公，朕算是個合格的皇帝？”
寧子衡幽幽的問。
總管太監用力點點頭，“當然，或許皇上聽到些流言蜚語，認為皇上哪裏做的不好。可是，這世上怎會有人，能夠獲得所有人的喜歡呢？”
“對於奴才來講，皇上就是最好的帝王，您認真、勤勞、負責、刻苦。雖然有時候慢吞吞的，還有些不好的行為，但是，絲毫不影響您的功業和偉績。”
寧子衡被這番話給逗笑了。
“你還真是一點都不阿諛奉承，表揚朕的同時，加上一些缺點，這樣顯得您的讚美更加真誠，朕也會因為你的讚賞，願意接受缺點。”
總管太監嘿嘿笑著，“奴才這點小心思，怎麼逃得過皇上的法眼啊。”
寧子衡深沉的歎口氣，“朕和你說說，心情好了很多，派人過來，把這些東西都收拾幹淨。順便，把濃茶倒了，給朕換成清淡的口味。”
總管太監馬上綻放出燦爛的笑臉，“好咧，以後皇上再有不開心的事，盡管找老奴說一說，可千萬別悶悶不樂。”
寧子衡搖了搖頭，像是自言自語般，傾吐著。
“朕是帝王，每日忙得焦頭爛額，怎能像是個長舌婦一樣喋喋不休，到處訴苦呢？如果不是太難熬了，朕絕對不會在你的麵前傾訴。”
“僅此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朕不能總是表露出脆弱無助的一麵，也不能常常暴露出缺點和遺憾。朕必須強大，才能坐穩皇位。”
總管太監不否認這種說法，鼓舞道：“是，皇上的話，老奴銘記於心。”
……
翌日。
九千歲府。
冥宇匆匆來到偏殿。
寧子衡正在陪著楚芸嵐用膳。
“主子，細作傳來最新密報，西域君王帶著大軍，一路直上洛城，明日便會抵達。”
寧子衡一怔，抬起幽暗的深眸，“為何沿途沒有邊境之城稟告？”
冥宇嚴肅的回道：“西域君王走的時候山路，他們蠻夷之徒本就英勇善戰，又擅長翻山越嶺，並沒有經過大寧朝的幾座主城池。”
楚芸嵐思量著，“當年西域攻打大寧朝，早就摸清了各個城池的地形和位置，第二次進攻，自然是輕而易舉，毫不費力。”
冥宇點點頭：“王妃所言極是，如今，咱們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