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子衡緊蹙著眉頭,瞅著旁邊桌案上厚厚的奏折,頭疼的捏了捏眉心。
“趙提督,你有什麼好的建議?代王治理江南有方,本是一件讓朕省心的好事,為何你們要憂慮煩躁成這副德行?”
趙提督拱了拱手,眼底閃過一絲恨意,“皇上,你可知代王功高蓋主,就會搶奪皇上的威風。代王可以管好江南,但是,江南絕對不能比京城更加繁華。”
“如果區區封地,財富更雄厚,百姓更安穩,豈不是在向天下告示,皇上是個比不過代王的無能之輩嗎?”
寧子衡的臉色驟然一沉,陰鶩的眸子裏溢出不悅和憤怒。
身為帝王,自然不允許任何人爬到他的頭頂作威作福。
“趙提督的意思是……”
“皇上!請您務必鏟除掉代王這個障礙,他用了短短三年的時間,能夠讓江南繁華似錦。倘若再過個八年十年,豈不是將整個大寧朝都收入囊中!”
“皇上!您要在代王沒有嚴重威脅到皇位之前,把他的一切都扼殺在搖籃裏。隻要滅了代王,皇上的江山千秋萬代屹立不倒。”
趙提督畢恭畢敬的跪在地上,行了大禮,言之鑿鑿,仿佛真的是一位勇於諫言的忠臣。
寧子衡猶豫了片刻。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寧天冥的英雄事跡。
在戰場上,寧天冥是殺敵無數、百戰百勝的傳奇神話。
治國上,寧天冥又是能民心所向,帶領百姓們繁榮富強的封地王爺。
無論怎麼挑剔,都找不到寧天冥的缺點和不足。
如此完美無缺的人,堪稱是帝王,也毫不為過。
寧子衡的心底密密麻麻滕然而生出危機感。
他害怕萬一某天,寧天冥真的覬覦了皇位,那麼,他寧子衡毫無勝算。
“趙提督,代王目前沒有叛變和造反的心思,朕有什麼借口能除掉他?”
寧子衡抬起手,屏退眾人,生怕隔牆有耳被旁人聽去一二。
趙提督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雙膝的灰塵,一溜疾步走到書案前,壓低聲音,悄悄的說:“皇上,江南是代王的封地,我們沒法動手。”
“但是,如果將代王召回京城,在皇宮裏想要殺他,就容易多了。這裏是咱們的地盤,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隻要皇上認定他造反,比如說……”
趙提督轉了轉滴溜溜的眼珠子,伸手捋順一把臉頰的絡腮胡。
“代王與皇上一同進食的時候,皇上忽然裝病暈倒,以此認定是代王下毒。那麼,微臣便能用他謀害皇上這一條罪名,將代王就地問斬!”
寧子衡聽著這個理由,認真的思忖著,“代王心思縝密,不會輕易上當。”
趙提督卻自信滿滿,拍拍胸脯保證道:“皇上,咱們的目標是殺掉代王,隻要人來了,進宮了,咱們就能甕中捉鱉,讓代王插翅難逃。”
寧子衡合著眼皮,繼續思考。
他與代王素來不和,但是,捫心自問,卻從未想過有一天要殺了對方。
這絲絲縷縷的猶豫不決,被趙提督看在眼底。
他當機立斷,噗通跪下,苦口婆心的勸解道:“皇上!您可千萬不要婦人之仁!代王不死,江山不穩!”
“您辛辛苦苦得到的皇位,您當真願意主動贈予代王?您的江山,您要拱手相讓嗎?您對得起駕崩的先帝?對得起您苦心經營了三十年嗎?”
趙提督義正嚴詞,語氣懇切,那副痛心疾首到快要崩潰的表情,仿佛真的在替皇上著想。
“朕並非是於心不忍,這平白無故的,朕沒有理由召見代王入京。先帝臨終前留有遺詔,寧天冥遠去封地,不可踏足京城半步!”
趙提督繼續鼓足勁兒出主意,“皇上,如今西域之國和波斯國開戰兩日,勝負未分,您可以用‘保衛大寧朝’作為理由,召見代王。”
“當年代王帶兵打仗,英勇善戰,如今天下時局不穩,您召見代王入宮,保護皇城。這個理由相信代王不會拒絕,也不會起疑心。”
寧子衡再次沉默。
他的內心經過一番激烈的鬥爭,最後決定,采納趙提督的意見。
畢竟,寧天冥是他皇位最大的威脅者。
寧子衡秉持著寧可錯殺,不能放過的信念,絕對不能讓大寧朝的江山有一絲危機。
……
翌日。
江南。
代王府。
“主子,京城傳來皇上的口諭,請您即刻啟程,入京保衛皇宮,防止戰亂引發不必要的傷亡。”冥宇拿出來一份快馬加鞭送來的聖旨。
寧天冥接過來,翻看一遍,又遞給冥宇,“交給信使,讓他退還給皇上。”
冥宇頂著一張麵無表情的麵癱臉,黝黑的麵孔浮現出一縷狐疑,“主子,皇上為何突然召見您入宮?咱們江南一切安好,與京城有何幹係?”
寧天冥慵懶的依靠在軟塌上,合著眼皮,纖長的睫毛下,高挺的鼻梁完美無鑄,素白的臉孔無波無瀾,靜止如水。
“正是因為江南很好,皇上才會心生嫉妒。功高蓋主,必須除之,這是帝王的道理。皇上想以‘保衛京城’作為借口,引誘我入宮。”
“然後,再尋個罪名,栽贓陷害,趁機除掉我,永絕後患。這手段,本王在曆朝曆代的兵書上見過不少,沒想到有朝一日,皇上竟搬出來對付我。”
冥宇的臉色驟然陰暗下去,挺直的脊背猶如錚錚鐵骨的鬆柏,一副忠臣良將的豪氣英姿。
“皇上怎能如此荒謬?您若是想要皇位,當初先帝駕崩的時候,你就是最合適的繼位人選!如今,您都把龍椅讓出來了,皇上怎能不依不饒?!”
冥宇不甘心的抱怨道:“早知道皇上是個善妒的主兒,當初真不該謙讓他。”
寧天冥緩緩睜開眼睛,一雙清冽的桃花眼幽暗似穀,深邃的猶如一望無際的古潭。
“冥宇,三年前,皇上是真的相信咱們。三年後,皇上是真的懷疑咱們。他坐在九五之尊的帝王寶座,注定會步步起疑心。”
“總之,本王會親筆寫下信函,以先帝遺詔為借口,拒不回京。當年先帝說過,我致死不得入京,也是為了保全皇位的穩定。”
冥宇點點頭,“好,屬下會讓使節將聖旨帶回去,再派遣咱們的人手,快馬加鞭送去您的親筆函,防止中途被人掉包。”
“嗯。”寧天冥拿起毛筆,鋪開一張宣紙,洋洋灑灑的寫上一排鏗鏘有力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