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當空,有微風拂過,蟬鳴伴著草叢裏悉悉索索的小蟲蠕動的聲音,似乎就如同那些個普通的夜晚一樣,隻是這一晚對於一些人來說卻並不尋常。
陸無雙聽著農婦的話,臉色漸漸泛白,他甚至可以想到當年的場景。
十多年前,陸無雙的爹爹陸嘯天為了一統江湖來到京城,便認識了京城名妓柳夜襲,而隻是一眼便不能忘懷,柳夜襲雖出身妓院卻隻賣藝不賣身,性子冷,卻對陸嘯天情有獨鍾,但是與兒女情長比起來,統一大業對他來說更重要。
柳夜襲帶著莫知子找到莫天韌的時候,莫天韌著實吃了一驚,看著眼前這個曾傾倒無數男子的女人,莫天韌動了惻隱之心,便將柳夜襲母女收留下來。而他不知道的是,柳夜襲是陸嘯天安排的一顆棋子,從此,莫問山莊將再無寧靜之日。
阿離蒼白著一張臉,眼神有些空洞,十二夜回來了,村子暫時會很安全,可是他帶回來的消息卻讓阿離忍不住顫抖:
“你是說,柳夜襲是鬼域的人,她為了陸嘯天統一武林才潛伏到我家,害我一家人的?”
獨孤十一沉默不語,似是默認,阿離繼續問道:
“十一,姑姑既然安全那我也就不擔心了,她還說了什麼?”
獨孤十一拉住阿離的手,阿離微微掙紮,但是獨孤十一用了力,阿離隻是驚訝的抬頭看他,獨孤十一便拉她坐了下來,也有些深了,河邊有些冷,獨孤十一將身上的黑色大氅脫下披在了阿離的身上。
“小心別著涼,我慢慢說給你聽。”獨孤十一不太會說話,但是聽到這話,阿離竟也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江湖上一直都盛傳鬼域,但是無人知曉鬼域那令無數人喪命的迷魂陣究竟如何破,莫天韌當然也知道鬼域的存在,但他卻從來都不提鬼域。
當年誰都知道莫問山莊有天下間最美的女主人白墨棋,白墨棋出身官家,本是名門閨秀,卻意外識得莫天韌,兩人日久生情,從未有過逆反的白墨棋竟為了莫天韌與家族斷了關係,一心一意的留在莫天韌的身邊。江湖人多感歎,但更喜莫天韌與白墨棋的這段佳話。本以為兩人可以一輩子安然度過,卻不想令人羨慕的日子卻已經一去不返了。
十年前,莫天韌帶進門一位妖嬈的女子和一名6歲的小女孩,阿離從來沒見過這麼美麗的女人,她的美麗不同於母親那般清水出芙蓉,她是像嬌豔欲滴玫瑰,美麗、嬌貴,卻也傷人。
自從那個女子進門,莫問山莊就再沒安寧。柳夜襲,曾為京都醉紅樓花魁,妖嬈的風姿吸引了無數為之傾倒的青年才俊,紅遍全國,莫天韌當年意氣風發,聽聞有這樣一位女子,便在去京都經商的途中結識,兩人一見如故,對酒當歌、吟詩作對、琴簫合鳴,兩人之間的默契與日俱增,是愛上了,即使萬劫不複也無法阻止他們相愛的決心,三年後,柳夜襲心甘情願嫁做人婦,並且是以小妾的身份進了莫府,見到莫天韌相濡以沫的正妻,她也毫無慚愧以及自卑的神色,莫天韌更是對待妻子忽冷忽冷,全部心思都放在柳夜襲身上,更是對他們的女兒寵愛有加。
阿離一直想不明白,爹爹為什麼變成了這樣,在這之前,爹爹一直都很疼愛娘親和自己。阿離坐在庭院中池塘邊上,看著水裏遊來遊去的金魚發呆,兩個小發髻呆呆的,粉紅色的發帶隨著微風飄動,6歲的莫知子看到水邊的小姐姐一個人,開心的跑了過去,蹦蹦跳跳的跑到了阿離的旁邊,甜甜的叫了一聲:
“阿離姐姐”莫知子坐在阿離旁邊拽著她的袖子,一臉天真的看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阿離,阿離看著小蝴蝶一般的莫知子,有點心疼,她討厭柳夜襲但是卻不討厭莫知子,因為她覺得她們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得不到完整的愛。她溫和的看著莫知子,小小的年紀,眼裏竟流露出與之不相符合的柔和和憐憫。
“阿子,為什麼我們會是這樣的關係?”
“姐姐,你不開心?”阿子聽不懂阿離的話,隻是感覺到她很難過,就連眼神裏都是難過的神情。她伸出小小的手,拉住姐姐的,想給她一些安慰,阿離摸了摸她的頭:
“姐姐沒有不開心。”水邊,一大一小兩個背影在黃昏的的光暈裏變成永恒。
冬天很快就來了,白墨棋推開窗,寒風夾雜著雪花迎麵撲來,白墨棋蒼白消瘦的臉上滿是悲哀,阿離慌慌張張的推門而進:
“娘親,娘親~”她看見站在窗邊,一襲白衣的娘親,衣袂隨著風飄舞,幾片雪花落在娘親的發絲上、睫毛上,一切都顯得那麼神聖,阿離甚至忘記了跑來的目的了。白墨棋轉頭,臉上難得溫和下來:
“離兒,怎麼慌慌張張的?”白墨棋聞聲回頭,摟住撲過來的阿離溫柔的問。
“娘親~”阿離癟癟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含滿了眼淚,她吸了吸鼻子,搖了搖頭,緊緊地抱住白墨棋,嗚嗚的哭了起來。
白墨棋一怔,阿離是個很堅強的孩子,平時都很少哭,這次這麼委屈大概是因為柳夜襲吧!這孩子大概是受了她的委屈吧,柳夜襲那個女人雖是青樓出身,但是卻很驕傲,眼裏容不得沙子,她倒是無所謂,但是阿離呢,她隻希望阿離能夠健康長大。自從柳夜襲進了莫問山莊,莫天韌就沒有來看過她,不過她也不稀罕莫天韌每天例行公事般的來看她,白墨棋知道他們之間沒有愛情,她也不允許有。她輕輕地歎息一聲,溫柔的拍了拍阿離的背,柔聲道:
“離兒,娘希望你能健康快樂的長大,這些大人之間的事,不應該牽扯到你。”
下午的時候,雪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莫知子跑到阿離的屋子裏牽著她的手開心的說道:
“阿離姐姐,我們去堆雪人好不好?”
阿離情緒懨懨,她不忍心拒絕阿子,便任她拉著出門去了後院的花園,到了後花園,阿離看見服侍娘親的丫鬟海棠,匆匆忙忙的把什麼東西扔到井裏,回頭跑過來時看見阿離,嚇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阿離鬆開阿子的手上前問道:
“海棠姑姑,發生什麼事了?”
海棠緊張的說:“小姐,沒,沒事。”阿離有些疑惑:“你怎麼沒在娘身邊服侍?娘親呢?”海棠一聽這話,撲通就跪下了:“小姐,小姐,我不是故意要害夫人的,是二夫人,二夫人讓我做的。”
阿離的臉刷的一下變得蒼白,阿子好像也意識到什麼,惴惴不安的看著阿離,阿離來不及細想,飛快的轉身向娘親的房間跑去,阿子看著阿離姐姐瘋狂的跑了,臉上又是害怕、又是決絕,阿子嚇傻了,她也踉踉蹌蹌的轉身,跌跌撞撞的追趕著阿離姐姐,粉嫩的小臉滿是驚恐。
當阿離追到大娘的房門口的時候,被嚇呆了,阿離抱著躺在地上沒有一絲生機的大娘紅了眼睛,她小小的身子使勁的摟著大娘,嘴裏還陣陣的念著“娘,娘”。白墨棋一襲紅色的衣服,此時顯得更加深紅,如同地獄盛開的曼珠沙華,透著死亡的氣息。阿子邁進房門,眼淚滴答滴答的往下掉,她諾諾的叫了一聲:“大娘”,阿離猛然抬頭,她冷冽的眼神把阿子嚇得一哆嗦,阿離冷聲說:“出去。”阿子縮了縮鼻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阿離放下懷中的娘親,走過去,狠狠地看著阿子,用力的一推“我叫你出去”。
阿子被阿離這麼一推,腳絆在門檻上,身體直直的倒了下去,阿子嚇得尖叫起來“啊”頭卻已經磕在台階的棱上麵,阿離一怔,她大聲的叫下人過來,血從阿子的頭裏流出來,染紅了門口的台階,也染紅了阿子的眼。
莫天韌外出經商,不在家裏,家裏一切大小事都由柳夜襲親自接手,白墨棋“被下人海棠下毒害死”,莫知子昏迷不醒,柳夜襲一怒之下將海棠杖斃,將莫知離關在柴房,並對府裏的下人道“什麼時候二小姐醒過來,什麼時候再放她出來”下人即使心疼聽話懂事的小姐,也不敢多言,都希望老爺趕緊回來。
一夜之間,什麼都沒了,莫知離蜷縮在柴堆裏,房間漏風,夜裏尤其難熬,小臉凍得發青,也咬著牙一聲不吭,她恨,恨爹爹不關心娘親,還帶回來一個柳夜襲,她恨柳夜襲害死自己的娘親,把自己關在這裏,於是她發誓,等她出去一定要親手殺了害死娘親的凶手,所以她還不能死,她還要為娘親報仇,仇恨的種子在她的心底萌芽。
關在柴房的阿離並不知道,柳夜襲將白墨棋的屍體埋在了墨家祖墳外邊,讓她死後無依無靠,做一隻孤魂野鬼。
五日後,聽聞家中變故的莫天韌從京都日夜兼程趕回家,見到關在柴房奄奄一息的阿離臉色頓時大變,見到蘇醒過來卻再看不見東西的阿子,他臉色更沉,他當著下人的麵一巴掌框在了柳夜襲的臉上,柳夜襲被打倒在地,嘴角流出血,卻被她倔強的擦去,她狠狠地瞪著莫天韌,莫天韌大步邁過走到她身邊,彎下腰,如鷹一般的眸子散發出懾人的危險:
“墨棋呢?”
聽到莫天韌這麼問,柳夜襲先是一怔,接著瘋了似的哈哈大笑“你既無情,又何怪我無義呢!哈哈哈哈~”
莫天韌氣瘋了,眸子深不見底,聽聞下人說夫人被埋在墨家祖墳外麵,莫天韌簡直要殺人了。他拽著柳夜襲來到了白墨棋的墳前,孤孤單單的一座墳,沒有墓碑,什麼都沒有!莫天韌眼睛紅了,他瘋了似的挖墳,下人們都嚇壞了,要上去幫忙,卻被他喝止,一旁的柳夜襲蒼白著一張臉緊緊地咬著下唇。
莫天韌抱著白墨棋的屍體哭的時候,阿離也來了,她看著爹爹抱著娘親痛哭,看著趴在地上的柳夜襲,她冷冷一笑,心裏卻很悲哀,娘親都走了,爹爹你還做什麼呢?
而這一切就在莫天韌將白墨棋葬在莫家祖墳之後,莫天韌一掌將柳夜襲劈死在墨家祖墳前,死之前柳夜襲還大笑大叫著:“報應,這一切都是報應,哈哈哈哈”
阿離眼睜睜的看到柳夜襲死在她的麵前,她的心裏卻沒有痛快的感覺,柳夜襲的笑容讓她發怵,那段時間,她總是在夜裏被噩夢驚醒,夢裏全是柳夜襲流著血的臉,嘴裏喊著報應。
爹爹大概是覺得愧疚,對她和阿子無微不至,也從來沒有想過納妾,可是她還是無法原諒爹爹,要不是他,娘就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