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著慕容言來到了河邊,河邊的柳樹已經冒了新的嫩芽,像是新生的嬰兒一般,初入了這世界。
“這兒風景真好!”慕容言輕聲道。
“對啊!我醒過來以後特別喜歡來這個地方呆著,有時候能坐上一整天。”我笑著說,輕輕的坐到了地上。
“我八歲的時候,第一次見到林靜嫻。”慕容言坐了下來,他的聲音還是童聲,但是說起話來卻跟一個曆經滄桑的大人一般:“那是在我爹爹的葬禮上,如今也有5年了。”我安靜下來,靜靜的聽著慕容言講述著他的經曆。
他的臉上一片平靜,眼神卻飄得很遠,我想這就是回憶往事的神情吧!
“我爹隻是一個普通人,他叫顏無爭,與世無爭,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大夫,或許,他的一生隻有看病救人,娶個普通人家的姑娘,安安穩穩的過一世,隻不過,他娶了我娘,所以他無法安穩的度過一世。”
慕容言描述這他爹娘的相遇、相識、相知、結合,再到他爹的慘死,我仿佛看到了那些他所描述的情景。
那是一個陰雨天,江南地區一到夏季多雨、潮濕,顏無爭出診歸途,一把油紙傘,一件青色的單衣,一個藥箱,他就這樣安靜的往回走著,生怕驚到了躲在籬笆下躲雨的小狗。雨水斜斜的打了下來,打濕了顏無爭的衣角和布鞋,衣角卻呈了灰黑色。
一道閃電霹靂而下,顏無爭嚇了一跳,他加快步伐,輕輕的向前走,走到巷子深處,他發現牆角的一張草席飄了下來,一個女子緊閉雙目臉色發青的靠在牆上,雨早已經將她的全身都打濕了,額頭處有一塊深紅色的痕跡,是新傷。
顏無爭連忙把草席扔到一邊,輕輕的扶過女子,手裏持著的油紙傘也轉移到女子的頭頂,他將女子額前的濕亂的頭發撥到一邊,修長的手指搭在了女子的脈搏上。
顏無爭安心的呼了口氣,幸好,隻是傷寒,加上身上有多處外傷,所以才昏倒在這裏。顏無爭二話沒說,抱起這女子,就急速的往醫館行去。隻是走時的步伐比剛到的時候要急促淩亂了許多。
回到醫館,顏無爭來不及管自己,就請鄰居將女子的濕衣換下,自己則是急忙的去給女子熬藥。
這就是他們的相識,顏無爭有很多疑問,隻是他從來都沒有問過,因為他在意的從來都不是這些,隻是那個女子的安全。
那名女子有一雙極漂亮的眉眼,看上去真的就像與世無爭,純淨的如同新生的嬰孩一般。顏無爭看到她睜眼時,心卻猛烈的跳動了起來,可是他發現了有些不對勁。
“姑娘,你感覺怎麼樣了?”顏無爭小心翼翼的問道。
那女子聽到了,似乎是嚇了一跳,也小心著回答:“我這是在哪裏?”
顏無爭終於知道為什麼感覺不對勁了,因為眼前床上躺著的這位女子,漂亮的眼睛卻沒有焦距!她看不見!
“姑娘放心,這裏是醫館,我是大夫,我叫顏無爭。”
“顏無爭?是你救了我?”這女子掙紮著想要坐起來,顏無爭立刻伸手去扶,這女子感受到顏無爭有力的手,對他微微一笑。
“嗯!姑娘剛剛康複,還是多休息些。姑娘家在何處?我好去通知姑娘的親人,也難免他們擔心。”
女子神色黯了黯,低聲支吾的說:“我,沒有家了。”
顏無爭有些驚訝,但是緩過來之後就對這位女子說:“姑娘若不嫌棄,就先住在這裏吧,若是日後有什麼打算,現在有個落腳之處也方便些。”
“這…顏大夫,謝謝你!”女子有些為難,看上去若不是走投無路,怕是不會答應下來的。
“姑娘,感覺可好些了?”顏無爭細心的問道。
“顏大夫,別姑娘姑娘的叫了,我叫慕容春水,您叫我名字就可,我現在感覺好多了,謝謝顏大夫。”女子的臉頰上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顏無爭看著,突然就覺得自己心情無比的好。
“嗯!好,慕容姑娘你再休息一下,我煮著粥呢,一會你喝一點!”
慕容春水笑了,點點頭,顏無爭傻笑著走了出去,還差一點摔了一跤。顏無爭離開後,慕容春水的笑容漸漸消失了,臉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哀愁。
顏無爭沒想到的是,慕容春水的醫術竟然如此厲害,自己的醫術也就是一根牛毛,而慕容春水的境界就是一頭牛。
相知的過程就是這樣循序漸進,慕容春水教顏無爭很多醫術,有些醫術常常令顏無爭興奮的睡不著覺,兩個人相處的越來越默契,就順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後來,他們就成親了,我爹父母都已經去世,我娘也說自己沒有父母,所以他們就在鄰居的見證下,拜了天地,聽爹說,他們的婚禮很簡單,但是卻十分幸福。”慕容言細細的說道,臉上漾起一抹幸福的微笑。
“那為什麼你姓慕容?而不姓顏?”我好奇的問道。慕容言沒有立刻回答我,他隻是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包含了太多我看不懂的含義。
“爹和娘關係一直都很好,隻是後來,爹和娘分開了,娘在臨走之前帶回來一個人,那個人就是柳月眉。娘說看那個孩子孤苦無依,所以就帶了回來,娘說可以讓我和他一起學習醫術。隻是後來,娘就不見了,爹一直在想,娘為什麼要一聲不吭的就離開,連孩子都不要了,但是他始終想不通。爹也曾怨恨過,但是思念更多,他害怕娘自己一個人在外麵不安全,會被人欺負,所以爹為了紀念我娘,就將我的姓氏改為慕容。爹一直都不在意江湖事,所以他一直找不到我娘,因為那時江湖上妙手回春慕容春水的名號很響。我們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還是柳月眉說的,當時,我很討厭他。他總是讓羅漢哭鼻子,也總是跟我過意不去。”
慕容言停頓了一會,接著說道:“因為我和柳月眉從小就學醫,爹爹幾乎要把所有的醫術都傳給我們,其實我有些怕他,因為他的脾氣越來越不好,我把草藥弄混,他就會出手打我,柳月眉弄錯,他就會耐心的給他再講一遍,所以,我更加討厭柳月眉。後來我們都大一點的時候,爹經常出去喝酒,等到晚上再醉醺醺的回來。有一次,爹爹又喝得很醉,柳月眉在外麵玩看到爹爹,就把他背了回來,爹爹就一直誇他,我很不開心,我把柳月眉推到一邊,還給他下了瀉藥,爹爹發現了,竟然對破口大罵,說我不仁不義不孝,還動手打我,柳月眉虛弱的過來攔我,我還衝他大吼,不讓他過來。”
“有一件事情我很後悔,柳月眉給我送來傷藥,可是我卻拒之門外,你也了解柳月眉,死皮賴臉,他笑嘻嘻的從窗戶跳了進來,就往床邊走,我將被子扔到地上,狠狠的對他說,柳月眉,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野孩子,隻是你一來,我就從來沒有過過好日子,別妄想我會把你當成哥哥,就算爹把我打死,我也不會叫你哥哥,你從哪個窩爬出來的就滾回哪去。這話說得有些狠,他聽我說這話時,臉色有些發白,愣愣的看著我,然後燦爛的一笑,什麼都沒說,把藥放下,就走出去了。後來我就一直都沒見過柳月眉,更奇怪的是,爹爹也從來都沒有提起過他。”
“爹爹一直很想念柳月眉,雖然他不說,但是我知道,柳月眉走後,他的脾氣好了很多,也不去喝酒了,隻是有時候會發呆好久,但是,我六歲的時候,爹爹去世了,那時候我感覺像天塌下來一樣,還好,羅漢一直陪著我,給我幫忙。我們一直沒有什麼親戚,葬禮也就很簡單,很倉促。說來也怪,竟然有很多江湖上的人都來祭拜爹爹,就是在那時候,我第一次見到林靜嫻。”
林鎮遠帶著妻女來到慕容言的家,此時的林靜嫻已經是15歲的大姑娘了,出落得亭亭玉立,一身白色的紗裙更襯著她的肌膚似雪。
慕容言始終一言不發的跪在靈堂前,這一晚,慕容言終於堅持不住,蒼白的小臉一點血色也沒有,他的身體來回的晃動,直到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他聞到淡淡的桂花香,接著就昏了過去。
等在醒來的時候,他發現床邊竟然多出來一個大姐姐,好像有些眼熟,他想起來她是來祭拜爹爹的。大姐姐抬起頭的時候,嚇了他一跳,那姐姐還有些睡眼惺忪,看見他醒了露出個大大的微笑,然後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以後的路很長,要好好的照顧自己,知道嗎?”
慕容言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再醒過來時,身邊就隻有羅漢了,慕容言卻始終忘不掉哪個穿白色紗裙,摸著自己頭發溫柔說話的姐姐了。
“我以為,我不會再見到她了,可是,我還是自不量力的上了擂台,雖然我輸了,但是我並不後悔。因為我爭取過。我爹爹本來是可以找到我娘的,隻要他出去打聽打聽,但是他沒爭取,所以最後,他也隻是含恨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