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桃花劫 第8章

莫知子的手心裏躺著一隻白色的珍珠耳環,正是與她右耳上的珍珠是一對,她怔怔的發著呆,而這手中的白色珍珠耳環正是她的姐姐莫知離今日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那一句“莫知子,你告訴我,我該如何原諒你?”一直在她的腦海裏不斷重複著,這19年來,除了十年前的那場災禍,她從沒有現在這般瀕臨絕望,如同掉進深海一般,那樣的無助讓她感覺一陣窒息。

莫知子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這樣涼爽的秋日,她的額頭竟然有一層薄薄的汗珠,阿福匆匆忙忙的走了過來,抬起手輕輕地替她撫順這後背,阿福看著滿眼都是心疼,阿福輕聲說道:“姑娘,阿離小姐和海棠已經走了。”

莫知子的眼淚大滴大滴的流出來,十年了,她沒想到十年的時間仍然換不回一個原諒,她哽咽的說道:“阿福,為什麼她不能?為什麼不能?可是我又做錯了什麼?”阿福知道莫知子的意思,隻是此時,她卻沒有辦法安慰眼前這個哭泣的孩子,是啊,她做錯了什麼呢?她沒有錯,錯的或許是人心。

莫知離躺在那棵曾經給予她無限安慰的大樹下,樹上的樹葉已經稀稀落落的所剩無幾,她看著頭頂上的樹葉,對身旁的人說道:“海棠,你先回吧!我想一個人躺一會。”海棠看著莫知離,心中也是五味陳雜,她沒有言語,默默地退了下去。

在這世上,我們常常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回想起往事,在一些時候,那些往事如同染了青灰色,看不清,但卻如同磐石,堅不可摧,隨時都可以在關鍵的時候提醒你,過去的遺憾但願不要再發生第二次。

十一年前,有一位美麗並且妖豔的女子帶著一個可愛的小女孩來到了莫問山莊,她叫柳夜襲,那時候莫知離雖然並不是十分明白,這個如同妖孽一般的女人從今以後便成為了她的二娘,她和他帶來的孩子要和她們一起生活了,但是她知道那個女人成為了爹爹的小妾,而自己並不喜歡那個女人柔媚的眼神,而她對這個小孩子雖然沒有敵意卻也是不太歡喜的。

那時候,莫知子活潑的很,她還沒有失明,與莫知離沉默寡言的性格簡直是兩種人。莫知子常常跑來跑去的,山莊的下人們都喜歡這個活潑的小孩子。而阿子似乎很在意這個姐姐,常常找阿離玩,阿離隻顧著練字卻還不搭理她。

有一天,阿子又跑來找阿離玩,她碰見要出門的海棠也是笑眯眯,乖乖的跟海棠問好:“海棠姑姑好,阿離姐姐在嗎?”

海棠笑眯眯的摸了摸阿子的頭:“在,快進去吧!”

阿子快步的跑進屋子裏大聲的叫道:“阿離姐姐,阿離姐姐。”她跑到內室,看到阿離正在給她的娘親梳頭發,阿離回頭看了她一眼,而白墨棋則是轉過身來,親切的說道:“是阿子啊!是來找離兒玩的嗎?”

阿子點點頭:“是啊!”

白墨棋轉過頭對阿離說:“離兒,去和妹妹玩吧!”

阿離冷著小臉看向阿子,阿子乖巧的說道:“沒關係的大娘,我也想看看姐姐給您梳頭發呢!”

白墨棋笑了笑,不再言語,阿離則是把娘親的頭發梳起後,插上發簪就算完成了。阿子看著白墨棋耳朵上的珍珠耳環,不由的讚歎道:“好漂亮啊!”

那隻是一對普通的耳環,白墨棋卻每天都戴著,白墨棋摘下了耳朵上的珍珠耳環,笑了笑,看著旁邊的阿子說道:“那大娘送你可好!”

看著白墨棋的笑容,阿子居然紅了臉,她背著小手搖了搖頭,阿離有些不高興,那是爹送給娘的,自己喜歡好久了,娘都不願送給她,她嘟著嘴,臉蛋也紅撲撲的,不滿的嘟囔了一句:“娘偏心!”

白墨棋笑了笑,伸手擁過阿離,柔聲道:“我的小離兒,在娘親眼裏,你們都是一樣的。”那天,白墨棋親手為兩個孩子,分別戴上了一隻珍珠耳環。那是莫知離難得的平靜、溫馨的回憶。

冬天,小小的莫知子跑到莫知離的屋子裏牽著她的手開心的說道:“阿離姐姐,我們去堆雪人好不好?”

阿離情緒懨懨,看著莫知子一雙水靈的眼睛滿是期待,竟然有些不忍心拒絕阿子,便任她拉著出門去了後院的花園,到了後花園,阿離看見海棠匆匆忙忙的把什麼東西扔到井裏,回頭跑過來時看見阿離,嚇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海棠是白墨棋的貼身丫鬟,如今不好好在白墨棋身邊服侍,這麼慌慌張張卻有些可疑,阿離鬆開阿子的手上前問道:“海棠姑姑,發生什麼事了?”

海棠又驚訝又是緊張的說:“小姐,沒,沒事。”

阿離有些疑惑:“你怎麼沒在娘身邊?娘親呢?”

海棠一聽這話,撲通就跪下了:“小姐,小姐,我不是故意要害夫人的,是二夫人,二夫人讓我做的。”

阿離的臉刷的一下變得蒼白,什麼叫不是故意害夫人的?什麼叫是二夫人讓你做的?娘親怎麼了?一時間,阿離的腦海裏翻滾過各種疑問,而她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阿子好像也意識到什麼,惴惴不安的看著阿離,阿離來不及細想,飛快的轉身向娘親的房間跑去,阿子看著阿離姐姐瘋狂的跑了,臉上又是害怕、又是決絕,阿子嚇傻了,她也踉踉蹌蹌的轉身,跌跌撞撞的追趕著阿離姐姐,粉嫩的小臉滿是驚恐。

當莫知子追到白墨棋的房門口的時候,被嚇呆了,阿離抱著躺在地上沒有一絲生機的白墨棋哭紅了眼睛,她小小的身子使勁的摟著白墨棋,嘴裏還陣陣的念著“娘,娘”。

白墨棋一襲緋紅色的衣服,此時顯得更加暗紅,如同地獄盛開的曼珠沙華,透著死亡的氣息,本來白皙的麵龐卻泛著烏青,整張臉都沒了平日完美的樣子。

莫知子有些害怕,她並不知道什麼是死亡,她小心翼翼的邁進房門,嚇得眼淚滴答滴答的往下掉,然後諾諾的叫了一聲:“大娘”。阿離猛然抬頭,冷冽的眼神把阿子嚇得一哆嗦,阿離冷聲說:“出去。”

阿子縮了縮鼻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阿離將懷中的娘親輕柔的放在地上,走過去,狠狠地看著阿子,用力的一推,大聲說道:“我叫你出去。”

阿子被阿離這麼一推,腳絆在門檻上,身體直直的倒了下去,阿子嚇得尖叫起來:“啊!”小小的身子摔倒在地上,頭卻已經磕在台階的棱上麵。

阿離一怔,聽到叫聲的下人連忙趕了過來,血從阿子的頭裏流出來,染紅了門口的台階,也染紅了阿離的眼。

一夜之間,什麼都沒了,莫知離蜷縮在柴房裏,房間漏風,夜裏尤其難熬,她的小臉凍得發青,也咬著牙一聲不吭,她恨,恨爹爹不關心娘親,還帶回來一個柳夜襲,她恨柳夜襲害死自己的娘親,把自己關在這裏,於是她發誓,等她出去一定要親手殺了害死娘親的凶手,所以她還不能死,她還要為娘親報仇,仇恨的種子在她的心底萌芽。

關在柴房的莫知離並不知道,柳夜襲將白墨棋的屍體埋在了莫家祖墳外,讓她死後無依無靠,做一隻孤魂野鬼。

五日後,聽聞家中變故的莫天韌連夜從京都趕回家,見到關在柴房奄奄一息的阿離時,臉色頓時大變,見到蘇醒過來卻再看不見東西的阿子時,他臉色更沉,他當著下人的麵一巴掌框在了柳夜襲的臉上,柳夜襲被打倒在地,嘴角流出血,卻被她倔強的擦去,她狠狠地瞪著莫天韌,莫天韌大步邁過走到她身邊,彎下腰,如鷹一般的眸子散發出懾人的危險:“墨棋呢?”

聽到莫天韌這麼問,柳夜襲先是一怔,接著瘋了似的哈哈大笑:“你既無情,又何怪我無義呢。”

莫天韌氣瘋了,他的眸子深不見底,聽聞下人說夫人被埋在莫家祖墳外麵,莫天韌簡直要殺人了。他拽著柳夜襲來到了白墨棋的墳前,孤孤單單的一座墳,沒有墓碑,什麼都沒有!莫天韌眼睛紅了,他瘋了似的伸出手就去挖墳,下人們都嚇壞了,要上去幫忙,卻被他喝止,一旁的柳夜襲蒼白著一張臉緊緊地咬著下唇。

莫天韌抱著白墨棋的屍體哭的時候,莫知離也來了,她看著爹爹抱著娘親痛哭,看著趴在地上的柳夜襲,卻冷冷一笑,心裏很悲哀,娘親都走了,爹爹你還做什麼呢?那個時候,她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恨。

就在莫天韌將白墨棋葬在莫家祖墳之後,莫天韌一掌將柳夜襲劈死在莫家祖墳前,柳夜襲在死之前還大笑大叫著:“報應,這一切都是報應。”

莫知離眼睜睜的看到柳夜襲死在她的麵前,她的心裏卻沒有痛快的感覺,柳夜襲的笑容讓她發怵,那段時間,她總是在夜裏被噩夢驚醒,夢裏全是柳夜襲流著血的臉,嘴裏喊著報應。莫天韌大概是覺得愧疚,對她和阿子無微不至,也從來沒有想過再納妾,可是她還是無法原諒爹爹,要不是他,娘就不會死。

直到那一天,莫問山莊突然火光四濺,被熊熊的大火包圍,整個莫問山莊被死亡的氣息籠罩著,莫知離記得爹爹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便是:“阿離,帶著你慕容叔叔走。”莫天韌拉起地上的慕容灃和莫知離,把阿離的小手放到了慕容灃的手中:“慕容,幫我照顧阿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