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瓊沒有想到能在這裏碰見慕湛。
那時,夏禹生進攻東辰西部,三日連陷三城,勢如破竹儼然無敵。他用兵奇詭,兼之他麾下兵將驍勇善戰,都是以一敵百的精兵良將,導致東辰節節敗退。
慕湛臨危受命,從北部趕往西部禦敵,但是當時在朝的慕瑜卻認為不宜派出太多援兵,畢竟夏禹生不是開玩笑的,要是太多的兵力折在西部,到時候西部沒有守住,夏禹生長驅直入時,朝中可就沒有兵力阻攔了。
先帝聽信慕瑜奸計,沒有給慕湛派兵,慕湛隻帶了龍虎營少數人趕往西部。當時的慕湛麵臨的豈止是外憂,還有內患,先帝覺得慕湛功高震主,兼之以前都是活在慕湛的陰影之下的,所以他給慕湛斷了糧草。
兵力不足,援軍不至,糧草不足,強敵圍城,就是這樣看似隨時城破的情況,慕湛愣是守了整整七日。
七日之後,就是轉機,夏禹生的軍帳中來了一位女子,煙瓊公主。
這位煙瓊公主也是少有的能夠涉政的公主,她自小有神童之稱,對於排兵布陣亦是十分熟練,在西風十分受重用。夏禹生被慕湛攔在西部遲遲不進,西風皇帝不由急躁起來。
煙瓊自小便喜歡與這位事事漫不經心卻樣樣精通的兄長爭風,這次夏禹生東進攻陷東辰西部的腳步被阻,煙瓊便覺得自己的機會到了,這次定能將夏禹生打壓下去,於是請命趕赴戰場。
她雖然帶了一部分兵力,但是在作戰上的主力部隊還是夏禹生的部下,這些大老粗對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公主跑來指揮戰局當然不滿,言語行動上都有怠慢侮辱。
煙瓊幾時受過這樣的氣?她憤怒而不甘,於是決定自己帶兵出戰,讓夏禹生這些眼睛長在頭頂的男人看看她的厲害。
但是她卻不知,她早前來到戰場的時候,慕湛已經將戰局突破的口子放在了她身上。
所以煙瓊帶兵出征的時候,毫無意外的落在了慕湛的陷阱中,不僅折兵許多,她自己都被活捉了。
慕湛一邊用煙瓊做人質,一邊用了暗一的名字去救了煙瓊。
他早知道以夏禹生的為人,是不會被煙瓊所動的,煙瓊死了,沒人在他麵前指手畫腳,夏禹生才是樂的清淨,所以人質隻是幌子。
他的真實目的就是讓煙瓊愛上他。
以慕湛的容貌與風采,要引得一個小姑娘愛上他實在是太過容易的事。他隻是扮做暗一,潛入關押煙瓊的牢獄,以愛慕煙瓊為由救了她。
慕湛的戲很足,煙瓊早就被慕湛的姿容迷走了三魂五道,慕湛說什麼她都是信的,於是慕湛給她做了“內應”,指導她打了兩個小仗,這下煙瓊在軍中人氣大漲,煙瓊還哪裏會懷疑慕湛。
慕湛給煙瓊傳信,說是明日附近一條山穀中會有糧草運輸隊,讓煙瓊去劫那個,隻要沒了那批糧草,東辰必敗,那時他也就能詐死擺脫慕湛的暗衛一職,放心的跟著煙瓊回西風,做不了駙馬,做個麵首都是願意的。
煙瓊樂的不得了,讀著慕湛的信,覺得自己要美上天了。
她本來還的確是擔心讓“暗一”做駙馬會有困難,因為以她的身份與成就,她的駙馬是個小小的暗衛的話,她會覺得略有些丟人。但是這樣俊美的兒郎竟然願意給她做麵首,煙瓊覺得,人生完美了。
所以她調兵遣將,就要去劫那一批“糧草”。夏禹生疑心是計,不讓煙瓊去,但是煙瓊卻有些敏感,隻當是夏禹生要攔住她自己去立功,幹脆給夏禹生下了迷藥,偷了夏禹生的虎符帶了兵浩浩蕩蕩的去了。
於是被慕湛早就設好的陷阱包了餃子,夏禹生醒來後憤怒異常,他也擔心煙瓊死在這裏他的幹係逃不掉,便帶了人來救。
但是又被慕湛的連環陷阱絆住,夏禹生覺得讓個娘們救自己實在是窩囊,便讓人救了煙瓊,而自己被慕湛給列上了追殺的名單。
他連日奔逃,又被慕湛截了後路,隻能逃往東辰內地。
慕湛一路下了通緝令,路上被慕湛射中了一箭,慕湛的那箭十分刁鑽,他當時隨行侍衛也折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人對此箭傷都束手無策,他當時甚是狼狽,別說是顧忌風采了,連臉都是顧不上洗的,一身衣服又是土又是泥的,整個人跟個乞丐一樣。
但是這樣反倒也幫了他一把,畢竟沒人把一國太子與乞丐聯係起來不是?所以才讓夏禹生逃到了帝京,還被姬離碰上,將箭傷給治好了。
夏禹生不提,這邊的煙瓊卻更慘,慕湛去追夏禹生了,她的情郎不見了,帶著為數不多的士兵突襲,逃往了北邊。
但是追兵僅僅是些慕湛的手下,都十分的刁鑽,她身邊的人越來越少,連救情郎出水火的心思都沒了,奔逃進北岩境內的時候,她身邊的人已經死傷全無,隨後她更悲催的被人販子遇上。
沒了護衛的煙瓊,跟所有手無縛雞之力的平凡女子一樣。她還沒有與那般的刁鑽賤民鬥法的經曆,哪裏知道人家一肚子的彎彎繞,她用了所有的招數都沒有逃脫,反而招來許多打罵。人販子見她長得漂亮,時常想要染指,隻是又想將她賣個好價錢,都是沒有真動手,但是一些嘴上手上的便宜也是占盡了。
人販子將她帶到北都的時候,賣給了一家大戶人家。煙瓊才知道給人作妾有多可憐,她年輕漂亮,沒多久就得了老爺的喜歡,但是煙瓊怎麼會委身一個半身進土的糟老頭子,她還要回去做她尊貴的公主呢!
於是煙瓊瞄上了北岩的一位大官,聽說是正二品的,她雖然看不上小小二品,但是為了能回去也是什麼招數都能使了。憑她的美貌,要勾引一個男人實在不是難事,就在她以為能嫁給那官員的時候,那官員的原配妻子卻不滿了。那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燈,直接將她又給賣了。
這次煙瓊還算運氣好,被遊玩路過的吳青這一夥人給遇上了,吳青見她貌美,便買了回來。雖然清白難保,但是吳青也沒讓她受氣,王氏又是個可憐女人,也沒有為難她。
但是煙瓊覺得,她是堂堂的西風公主,怎麼能給一個小小的地方家族的公子做妾,所以她一直沒有吭聲,靜待時機,一路上的反抗讓她已經明白,以她現在的樣子,要說是公主是沒人信的。
遇上慕湛的隊伍的時候,她一眼就看出這個馬車的主人身份不凡,所以她立馬就動了心思,這個人的身份一定是能配上自己的,但是就是不知道長相如何,算了,不管是美是醜,既然讓她遇上了,她就勉為其難的接受。將她送回西風,她也可以重重有賞。
她見到姬離的時候,雖然不高興,但是也是接受了的,畢竟姬離長的她不喜歡,卻的確是個俊美的公子。
但是她沒有想到,剛才她看到姬離跳下馬車的時候,馬車裏的人撩開車簾,她竟然看到了“暗一”!
煙瓊欣喜若狂,她撲過來要認人,“暗一”果然沒有忘記她!
煙瓊上了馬車以後,癡癡的看了慕湛一會,才低聲抽泣起來。眼前的灼灼青年俊美依舊,且風華更甚,但是她卻已經是殘花敗柳,若是知道能再遇上他,她就是死也一定不會讓吳青染指自己!
慕湛靠著車窗,單手支頤,狀似在聽,其實思緒已經飛走。
姬離身上還有很多秘密,是他一無所知的。他早就知道姬離不一般,但是百般探查之下也沒有發現什麼,要說是奇怪,就是她那日在靖王府門前撞了柱子醒來之後了。
一切的變化,就是那時候開始的。
懦弱變成了尖牙利嘴,好欺負變成了不敢仰視,他當時是極疑惑的,但是相處久了反倒被她吸引,也就慢慢淡忘了這事,直到她剛才的樣子,才讓他又想了起來。
本來覺得無論她有什麼秘密,有什麼過往,都不重要的,隻要她在身邊。
但是現在他改變主意了!
她的一切,他都要掌握!因為那種不知道帶來的陌生感讓他覺得她離他那樣遠,遠的讓他恐慌!
他要知道一切!這樣她將來就算是離開,他也能把她找回來!
耳邊是煙瓊低低的啜泣著的訴苦,煙瓊當然不會說自己已經是殘花敗柳,她略過了一切不好的過往,說的她簡直就是剛正不折的鏗鏘烈女,一直就是在給慕湛守節一樣。
她說了半天,希望慕湛能安慰她,給她一個安慰,但是卻沒有。悄悄抬頭才看到俊美的青年風華灼灼的沉思,身上的每一處都在發光一樣容光無限,讓她又是欣喜又是激動。
他更加的俊美了,還能每次在她危難的時候出手相助,既然這樣,她就不讓他做麵首了,她煙瓊的駙馬,不就應該是暗一這樣的嗎!
慕湛有些嫌煩,姬離怎麼到現在還不回來?不就是一個土豆,到底有什麼他不知道的過往?做的不熟練?難道是男人?到底是哪個該死的男人?連個土豆都做不好還讓她麵麵不忘?他慕湛出手,十個土豆都做出來了!
煙瓊不知道慕湛突然皺起的眉毛是什麼意思,還當是慕湛可憐心疼她,抽泣著說:“現在好了,都過去了,暗一,謝謝你能來救我。你將我送回西風,我一定向父皇引薦你讓你做駙馬!就算他不願意,我煙瓊也隻要你做我的駙馬!”煙瓊覺得,暗一再俊美也隻是一個暗衛,但是她能讓暗一做人上人,暗一一定會感謝她的,就算她不再清白,暗一也不能嫌棄他。
煙瓊癡迷的看著慕湛,卻沒想到慕湛開口了。
慕湛臉都沒有轉,隻是單手指節叩著案幾淡淡道:“公主既然已經給吳公子做了妾室,就安心的待在吳家吧,綏州吳家雖然不大,但是在這方圓亦是夠好了。以公主現在的樣子,回去西風,也隻是自尋羞辱罷了,西風到現在根本就沒有傳出尋找公主的消息,你還沒有看明白嗎?”
慕湛淡淡的一句話,讓煙瓊眼睛瞪大,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樣子看上去還真的略有幾分可憐,她的臉一陣白之後就是通紅,一直紅到了脖子根!
她沒有想到,真的沒有想到,暗一竟然在嫌棄她!
她都不嫌棄他身份低了,他竟然嫌棄她!
慕湛的話就像是一個狠狠的耳光,打在煙瓊臉上,什麼叫妾室夠好了?什麼叫自尋羞辱?她煙瓊幾時淪落到這般境地了?!
“暗一!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煙瓊尖聲叫著,像是在發泄什麼羞辱什麼憤恨一樣。
姬離在這邊淡淡的看了王氏一眼,“王氏,你且看好了。”
王氏呆呆的看著姬離轉身直接撩開車簾坐了上去,將車簾就那樣大喇喇的張著,讓所有人都能看到。
姬離直接坐在慕湛身邊,她好像沒有看到煙瓊,煙瓊本來想斥責的話被姬離噎在喉嚨裏,看到眾人看來的複雜的目光,隻覺得越發的丟人,她一皺眉就要喝罵:“不過是一個賣屁股的小兒竟敢見本宮不跪!本宮要——”
然後她就被噎住了。
眾人也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