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離微微驚訝地看著少年。
鍾秀著急道:“大人,那是舍弟!”
姬離吩咐馬車停下以後,少年匆匆跑上來,氣喘籲籲地扒著車轅喘氣。
“你是跟著跑來的?這麼遠?”姬離微微驚訝。
少年卻瞪了姬離一眼。
鍾秀嚇得一抖,擋住少年的視線,“你怎麼來了?快回去!”
少年收回瞪著姬離的目光,卻依舊不說話,隻倔強地拉著鍾秀的袖子。
鍾秀一直拿他沒辦法,求救地看向姬離。
姬離卻眼睛一眯,注意到了少年露出的腳踝上的一塊印記。
雖然被塵土遮住,但是大致輪廓還是能看出來,是一個十分奇怪的鳥的樣子。
“大人——”
姬離隻好應道:“算了,帶他上車吧。”
鍾秀這才歡天喜地帶著少年上了車,少年穩穩坐在姬離對麵,要麼就是眼瞼下垂默不作聲,要麼就是瞪著姬離。
姬離倒是似無所覺,隻若有所思地看看少年便閉上了眼睛。
一直回到姬府,周氏已經帶了人要找姬離談判,卻在看到鍾秀的一瞬間扭曲了臉龐。
這個小賤人,還真的找來了女人!
“大小姐,這是誰家的千金啊?”周氏故意甩著帕子問道,她已經看出鍾秀衣著不像是富家千金,這是在故意膈應。
鍾秀微微有些窘迫的拉了拉袖子擋住袖子上的補丁,倒是少年依舊大喇喇赤腳站著,一臉淡漠。
姬離無所謂地點頭,“鍾姑娘是老爺新的姨娘,以後你就安心養胎吧,姬府的大小事務我離開前都會交給她的。”
周氏狠狠地捏了一下手帕,還是和氣地笑著,“大小姐說哪裏話,凡事講求先來後到,鍾姑娘再家世過人,進了姬府,也要叫我一聲姐姐吧?姐姐還在前麵,怎的妹妹就開始掌家了?”
姬離提步要走的腳步一頓,好笑地看著周氏,“你想掌家?”
周氏裝作不情願地歎氣,“大小姐如今成了國師大人,地位尊貴,掌家這樣的俗事不再接手,妾身雖然懷有身孕,但是心裏卻永遠是把姬府放在首位的,這樣的事怎麼著也不能讓一個外人插手是不是?”
姬離一笑,“既然知道本小姐如今是國師大人,周氏——”她斜睨著看向周氏,“你見了本小姐,怎的不行禮?”
周氏一愣,臉頰痛苦地一抽,讓她給姬離行禮?
按理來說,周氏一個妾室的地位是比不上嫡女的,就是姬離沒有當上國師,也是她給姬離行禮的,但是以前任她揉搓扁圓的姬離哪裏敢提這一茬,於是周氏便把自己放在了正妻的位置上。
好日子過習慣了,誰願意屈居人下?
是以周氏心下煎熬,直覺地內裏如火燒一般。
要麼給姬離行禮,再爭取掌家權,要麼現在死扛著,但是以現在的姬離的性子,說不定直接一個“藐視朝廷命官”的理由便把自己抓了。
姬章又不是沒兒子,怎麼看也不像是會因為她而收拾姬離的樣子。
兩廂裏一對比,周氏隻好忍著氣俯下身子,給姬離行禮。
“見過國師大人,是妾身莽撞了。”
姬離理所當然一點頭,“既然知道就讓開,本國師沒興趣在你這裏浪費時間。”
周氏的臉頰扭曲一下,又勉強笑道:“隻是這掌家,妾身怎麼想都覺得交給一個還沒過門的姑娘實在是不妥,傳出去也讓人笑話我相府沒教養。”
至於是誰沒教養,她也沒說。
這時鍾秀卻站了出來,她本也是被鍾賢四書五經教養長大,極為通情達理,自身又聰慧秀敏,這般站直身子舒朗看來時,有幾分書卷氣的儒雅,又有文人的一種自然傲骨,氣質卓著。
“周姨娘,小女鍾秀,從今天開始就會隨大人學習管家,小女自認有幾分聰明,卻也知道初來乍到,萬事艱難,但是鍾秀一定會謹遵大人教誨,認真學習,若是有處事不周到的地方,鍾秀會向周姨娘請教的。周姨娘既然已經身懷有孕,不宜再操勞,還請周姨娘寬心,安心養胎。”
她一番話說得有禮又寸步不讓,姬離滿意地點點頭。
周氏冷笑一聲,“指教不敢當,既然鍾姑娘這麼厲害,妾身倒是要睜大眼睛看著了。”
姬離也懶得再理周氏,“走。”走出兩步,她又站定淡淡道,“這兩天本小姐倒是發現一件有趣的事,不知道周氏你作何解。”
“哦?”周氏挑眉,“何事竟然讓我們這麼厲害的大小姐都要問妾身這個妾室?”
“聽門房說,這兩天公子出門時總是有小廝跟著,不知道周氏知不知道這個事?”姬離淡淡的,看不出思緒地說道。
周氏心頭一跳,不知道哪裏露了馬腳,也不知道姬離知道多少,心裏七上八下,嘴上依舊嘴硬道:“妾身怎麼會知道?妾身自查出身孕以後,便被大小姐命令靜心養胎,怎麼會知道這樣的事。”
姬離挑眉一笑,“最好是這樣,不過你連這樣的事都不知道,還要怎麼掌家?還是好好歇著吧,凡事別隨便插手。”
周氏一驚,還沒有應聲,姬離便已經帶人走遠了。
周氏恨恨地瞪一眼姬離的背影,心中自思量不停。
近來做什麼都不順利,姬離還沒有下手,便被封了國師,姬言還沒定下計策就露了馬腳。
都怪姬離,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弄的姬府人人自危,行跡匆匆,也不聽自己使喚了。她的一班心腹不是被發賣了就是調到了別處,身邊連個能用的人都沒有,才做什麼都捉襟見肘。
想當年,她把持姬府的時候,姬離再嫡女不是照樣被她收拾地服服帖帖,連姬章都瞞地結結實實。越想越不甘心,周氏一張臉扭曲不已。
好嘛,姬離姬言就算了,還冒出個什麼鍾秀,也敢在她麵前耀武揚威了!
周氏叫來李媽媽,低聲耳語幾句,笑的惡毒。
姬離帶著鍾秀,還有那少年進了梨園,梨園如今不同往日,處處精致,又被姬離融入了現代室內設計理念改造過,不僅明亮而且處處透著低調的奢華,連幾個小小的盆栽都十分討喜。
鍾秀何時見過這樣的房子,盡管已經盡量掩飾,眼底還是不由自主流露出驚豔。
那少年也是十分驚訝,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房子,但是怎麼也比那滿屋子古董擺件什麼的舒服。
以前見慣的奢華的屋子比起這間清新低調的屋子顯得笨重浮誇,像是迫不及待顯示自己財富而戴著大金鏈子的暴發戶一樣。
姬離看著少年若有所思,這個少年果然如她所想,身份必不一般。
這樣的人還是放在眼皮子下麵安全些。
“你暫時就住在梨園,小桃會給你安排房間,但是這裏是後院,你弟弟卻不適合住在這裏。”
鍾秀欣喜的神情微微擔憂,“隻是他一直不說話,也不跟人接觸,我擔心他——”
姬離沉默了一下說道:“明天我就要入駐摘星樓,到時候,姬府就成了你一人麵對。看著簡單,但是做起來很麻煩,還要應付周氏和姬婉,想來你也沒有時間照看你弟弟,不如我帶他去摘星樓。”
“摘星樓有豐厚的文化底蘊,你弟弟需要學習,將來才能為姬府出力而不是成為姬府的累贅。在那裏,我也可以照顧他。”
鍾秀最想的就是讓少年留在姬離身邊,當下驚喜地睜大眼,“謝謝大人!謝謝大人!”說著還立馬跪下給姬離磕了幾個頭,拉著少年也要給姬離磕頭。
少娘卻梗著脖子不動。
“弟弟你要感謝大人啊!”
姬離擺擺手,“他不願意就算了,你今天跪了也就跪了,但是從明天開始,這姬府,除了相爺,沒人能讓你下跪,記住了?”
鍾秀一怔,心裏卻明白這是姬離在給她放權,雖然早有心理準備,此時也被姬離的行為驚了。
她們並不熟識,姬離卻能這樣完全放開,這是一種信任也是魄力。
鍾秀深深地拜了一拜,站起來。
“是,謹遵大人訓誡。”
“你弟弟叫什麼?”姬離看著少年眼睛一閃。
鍾秀搖了搖頭,摸摸少年的頭,“他是我爹撿回來的,剛來的時候渾身是傷,一身不吭,見人就咬,癡癡傻傻瘋瘋癲癲,爹便直接叫了他傻兒。還請大人為他賜一個名字。”
姬離與少年對視。
少年眼底都是倔強與防備,冷冷的看著姬離。
“南方才能養出這樣清秀的少年,他不願意開口,便取離完美之數最近的九吧。”
“暫時便叫南九吧。”
鍾秀高興地摸著少年的頭,“南九,南九,小九,以後你有名字了,還不趕緊謝謝大人!”
南九瞪了姬離一眼,誰要你取名,我又不是沒名字!
姬離雙手環胸,有你倒是開口啊。
南九抿了抿唇,低下了頭。
壞女人看來也不是很壞。
“小桃!”姬離高聲叫道。
“哎!”小桃一邊用圍裙擦著手一邊應聲走進來,少女明媚的臉龐沒有了生活的壓迫也越發靚麗了。
“小姐什麼吩咐?”
“帶她們去洗漱一下,換身衣服吧。”
“哎!”小桃如今亦是不可同年而語,連自家小姐房間裏有個男人也不在意了,也不嫌棄鍾秀與南九的衣衫肮髒,直接一手拉著一個笑道,“小姐的任務自然要漂亮地完成,二位,隨小桃走一趟吧。”
她笑容燦爛,又熱情,鍾秀一直有些忐忑的心便終於安靜下來。
南九看一眼自己的髒腳踩髒的地上華貴的毛毯,不知怎麼的不敢看姬離,抿唇不好意思地轉開臉。
姬離微微驚訝地看了鍾秀一眼,他剛才,是不好意思了吧?
鍾秀也是很驚訝,倒是頭一次知道他也會害羞。
“姬小姐,我家公子有信送到!”這時門外傳來一聲叫聲。
姬離微微挑眉,誰家公子這麼有派頭,敢直接闖到她房門口了?
姬離走出來的時候,便看見了暗二一臉黑線的臉。
他堂堂暗二!竟然不是被主人派去執行危險任務,而是來送!信!
暗二一張黑臉黑的看不出五官。
將信塞到姬離手中,“公子信已經送到,屬下先行一步!”便生怕姬離攔他似的,輕功用到極致,“嗖——”一聲不見。
暗五站在樹梢上,驚歎,這樣的速度,不愧是二啊!
姬離嘴角抽了抽,打開信封,卻不是信,而是一支經過特製的紅杏。
花枝已經幹枯,花瓣卻依舊栩栩如生,連花朵上的每一絲紋路都清晰可見。
禮物是好東西。
但是姬離木著臉看了半天,額角的青筋跳了跳。
那媚眼如生的紅杏花瓣上被雕刻出一行細細的小楷。
字是好字,每一筆的力道都恰到好處,剛勁挺拔,瘦骨有神,出自不知多少人重金求不來的名人之手。
內容也十分好。
“清月袖風,紅杏出牆。”
姬離:……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