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翎嗤笑一聲,“因為你的管教不嚴,致使庶女口無遮攔目中無人胸無點墨恬不知恥,所以,你是真的管教不嚴。”
周氏微微張開嘴,一臉懵逼。
她不過是在老爺麵前做做樣子,心裏可沒想著姬離會真的教訓她,但是此番的情況卻完全出乎意料。
這小賤人,還真的在教訓她?!
金翎點了點頭,看向姬章,“爹爹,既然周氏已經主動承認了過錯,態度良好,不宜再重罰,不如就讓周氏去抄抄《女戒》,想來是多年沒有接觸書本了,姬府的人怎麼能如此粗俗?姬婉浮躁無禮,女兒認為她需要去佛堂靜心禮佛,接受一下佛光普照。”
周氏和姬婉同時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著金翎,正要反駁姬章卻已經點頭,“離兒此言有理,周氏抄寫《女戒》一百遍,姬婉佛堂禮佛一月,好好去去浮躁。”
“不——”周氏膝行兩步要抓姬章褲腿,“老爺你不能這樣對妾身!妾身雖然對婉兒管教不嚴但是這多少年對府中大小事務親力親為,妾身對姬府的功勞不能被這樣抹殺!”她話還沒說完,金翎在一邊輕飄飄道:“本小姐正好覺得最近挺閑的,周氏要是覺得管理姬府太累,本小姐倒是可以代勞。”
周氏的話猛地啞住!她怎麼能甘心偌大的姬府落到姬離手中!
姬府底蘊深厚不是玩笑話,她一年光是私藏的錢財就已經可以讓姬婉的嫁妝風風光光!這樣的巨大利益下,她怎麼能甘心交出姬府!
即使恨得恨不得上去撕了金翎的皮,現在她都必須忍住!沒了姬府的掌家權,她什麼也不是!
姬婉沒有周氏的城府,就要站起來大聲反抗,周氏一把抓住姬婉,手緊緊地攥著姬婉的胳膊,讓姬婉疼得說不出話來!那力度,就像是把姬離攥在手心裏狠狠揉捏!
她雖然蠢笨,但是這麼多年的經驗讓她知道母親不會錯,所以姬婉生生忍住了那鑽心的疼!
姬章對兩邊護衛道:“還不拉周氏和婉小姐下去?好好看守,沒有完成不得踏出房門一步!”
護衛相互對視一眼,趕緊上前拉了掙紮的兩女下去。
金翎看著周氏和姬婉陰毒惡狠的眼神冷笑一聲,周氏從小就被當做通房培養,為了打壓她不要有不該有的心思,抄寫的最多的無外乎《女戒》,讓她時隔多年嚐過掌管姬府的甜頭以後再打回原形嚐嚐其中味道,那酸爽定然回味無限。姬婉浮誇暴躁,讓她去禮佛絕對是折磨。
不過金翎存的不就是折磨兩人的心思?
比起他們給姬離的,這不過是小小反擊。
日子還長著呢,咱們慢慢玩。
姬章見兩女被拉下去又揮手讓周圍的奴才丫鬟退下才沉聲道:“你是誰?”
容貌聲音都是姬離沒錯,但是性格差出太多,這突如其來的轉變怎能不叫人心生疑寇?
金翎張口想說出實情,但是胸口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讓金翎狠狠蹙眉咽下了話。
胸口又湧上一股悲傷,金翎心有所悟,怕是本尊擔心她說出實情後父親傷心,那樣疼愛女兒的姬章怎能承受喪女之痛?白發人送黑發人自古悲情。
金翎不由冷笑,柱子是你自己要撞的,可沒人逼你,那時候沒想到你爹傷心這會又來折磨我做什麼!
“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即使懷疑眼前人,姬章還是不由關切道。
金翎聽到這滿是擔憂關心的話卻不由呆了呆。
一直以來,她都是不屑的,看不起姬離,覺得姬離無能,自己堂堂乘龍傭兵首腦穿到這樣一個懦弱孤僻的女人身上實在是辱沒自己,所以她的思維是獨立的,根本沒有把自己當做姬離來看。
即使用了姬離的身體,她也一直以為自己與姬離是單獨的個體,甚至她潛意識裏有著拯救姬離的想法。
沒錯,強大的傭兵首領對可憐的古代閨閣女子的拯救。
但是如今對上姬章,對上這樣多少年沒有體會過的父愛,她突然啞住了。
即使懷疑眼前的人,但是因為與女兒是一樣的臉龐,姬章都是如此下意識的關心著。即使明白眼前人在故意懲治周氏與姬婉,他都一概同意。
這一刻的金翎,竟然是嫉妒姬離的。
直到此時她才清楚地認識到,比起她,姬離是多麼的幸運,是多麼的幸福。
而她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這具身體,體會這般厚重的父愛。
金翎萬年結冰的眼中,裂開紋路,像是厚重的幕布被長劍呼嘯著撕開,露出幕布後卸了妝的真容。
果然,再冷漠的人,遇上真心都會改變。
他們之所以冷漠與玩世不恭,不過是因為沒有遇上一個這樣真心對自己的人。
而姬離不讓自己說出實情,一個是擔心父親傷心,還有一個原因,怕是可憐自己,想讓她代替她繼續享受這濃濃親情吧?
畢竟兩人相融時,記憶是相互交融的。
金翎身在其中,不知道自己的可憐之處,而姬離作為旁觀者卻更加清楚的看到了金翎的可憐與孤獨。
她雖然強大,卻是隱藏在黑暗裏的獨行俠。
怪不得那突如其來的悲傷如此真實,像是自己深切體會那悲傷一般。
金翎狠狠閉了閉眼,眼角流下一顆炙熱的晶瑩,胸口是漲的滿滿的,感動。
抬頭時換上堅定的眼神,上前跪在姬章腳邊,低聲痛定思痛道:“爹爹,以前是女兒不孝,身為嫡女卻讓爹爹那樣丟臉,實在不該!靖王府門前一撞,女兒沒能死卻像是醍醐灌頂一般清醒,連帶著以往混沌迷糊的頭腦也清醒過來,恍然驚覺此前人生竟然如此荒誕,辜負爹爹栽培養育。”
說著她膝行幾步,上前握住姬章的雙手,一臉懊悔道:“女兒自覺對爹爹不起,一時竟不知如何麵對爹爹一片拳拳之心,才尋了巷道安靜下來細細思索,想來想去都覺得,沒有什麼能比向爹爹敞開心扉真摯道歉更好的主意,又覺得一身汙垢來見爹爹隻會惹爹爹更氣惱傷心,便尋了客棧梳洗過後才回來。”
“女兒此番清醒,又下了這般決心,隻想報答爹爹,爹爹若是不能原諒女兒以前年幼無知之罪,女兒今日便長跪不起!”
姬章目光如炬,緊緊盯著金翎,像是要看進金翎的心中。
但是金翎坦蕩蕩地看著姬章,眼中全是深深的孺慕,又夾雜著擔心父親不原諒的忐忑,真真是一腔父女深情無處訴!
金翎能年紀輕輕踩著無數人的屍體爬上高位,演戲與作假都是必不可少的能力,而且她深諳此道。
但是這一刻的金翎,才是真的將自己當做了姬離,這一聲“爹爹”當真是真心實意叫出來的,她已經將自己真的當成了姬離。
那個不可一世的金翎終於被埋藏在這一世這一年這一夜的春風中。
以後,就真的,是姬離了。
這個意識響在腦海的時候,突然就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讓金翎差點落淚,哦,不,現在是姬離了,仿佛兜兜轉轉多少年,就是為了來這裏,來做這個人。
姬離,現在,終於接受了這個身份,這個父親,這個世界。
姬章再精明,對上女兒的真心實意的道歉當下雙眼泛紅。
他緊緊抓著姬離的手,力道大的姬離都要皺眉。
長久,姬章才長長出一口氣,像是終於放下了一樁壓在心上多年的心事一般,拍著姬離的手,眼眶泛紅,“好孩子,懂事了。”
芷蘭,你在天有靈可有看到?我們的女兒,終於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