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甜言蜜語
言襄就安靜的站在邊上,看她臉上慢慢浮上一層淺淺的悲傷。
阿讓活著的時候對陸難來說並沒有那麼重要,可他死了,因為她死的,於是阿讓就成了刻在她手背上的字,隻要一抬手就能看見,每一個字都在提醒她:自己以前做過這樣可怕的事情。
康寧郡主走了之後,陸難又在廂房裏坐了整整一刻鍾才離開。
到陸家做客後沒多久,鍾靈姝就給陸知言和陸難倆人送了帖子,邀請姐妹倆到鍾家在城外的莊子上玩耍,說是那處莊子上有幾處溫泉有療養的功效。
帖子是送到季淑貞那裏,陸知言去給季淑貞請安時知道,回來詢問陸難的意思,陸難欣然應下,日子定在三月二十。
靖勇侯府,陸難練字的書房內。
“先生,我過倆日要出城一趟,可能要三兩天才能回來。”
聞言齊垣抬眼看她。
“去哪裏?跟誰一起?去做什麼?”
這個時候出城,還要去兩三天?
“我朋友邀請我跟我阿姐到她家莊子上玩兩天,也可能是三天,要去了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陸難故意把話說的很模糊。
這段時間在侯府她練字也不是很認真,先生也沒有教她什麼新的東西,有時候陸難甚至會想自己沒事的時候是不是可以不用來侯府了。
不過這些話她可不敢說給先生聽。
“張相卿還是王君挽?”齊垣問。
據他所知陸難的朋友也就隻幾個。
陸難搖搖頭,解釋道:“都不是,是我剛認識的朋友,她們家跟我家有生意上的往來,前些天還到我家做客了呢。”
她這麼一說齊垣想起來陸難前幾天的確跟自己說過她家中要來客人所以沒法來侯府。
“您這麼一問我想起來那天我還打了人,有一個姓季的姑娘總是說一些針對我的話,我氣不過就讓阿襄打了她,也不知道這一次她會不會去。”陸難有些憂心忡忡的道。
因著別的事情這兩天她也沒問季淑貞那天自己打人的事最後怎麼樣了。
“去城外哪裏?”
陸難還是搖頭。
“我阿姐跟我說過一次但是我給忘了,叫什麼山來著,說是莊子上有幾處溫泉,有療養的功效,我娘想要我跟我阿姐一起去試一試。”
順便同鍾靈姝她們培養培養感情。
溫泉?
想了想齊垣問:“子雲峰?”
盛京西邊有一座山,名叫子雲峰,周邊的好些個莊子都有溫泉。
“好像是叫這個,我也不是很記得請了。”陸難漫不經心的回答著。
她當時隻記著溫泉,也沒去記溫泉是在哪裏。“還有哪些人一起去?”齊垣又接著問。
陸難側過頭去不解的看著他。
“我和阿姐,好像還有些別的人,我當時太累了也就沒細問,先生問這麼多做什麼,您是想跟我一起去嗎?”問到最後陸難的語氣都變得有些期待起來。
不等齊垣回答,她又接著道:“可是她們沒有給先生下帖子,先生要是跟我一起去是不是不太好?”
“……”齊垣表情複雜的看著她。
自己一個字都沒說她就想了這麼多。
“要不我去問問鍾家的小姐,看能不能讓先生跟我一起去。”
“我何時說過要去?”齊垣打斷她。
陸難期待又糾結的表情頃刻間變成失望:“不去就不去,哼。”
就是他答應跟自己去,恐怕半道就要離開。
“讓平安跟著你一起去。”
“什麼?”陸難提高音調,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且不說如今自己身邊有言襄,剛剛先生說的是平安而不是平慶?不會是自己聽錯了?
“先生您是不是說錯了,您要說的是平慶吧?”
陸難自覺從第一次見麵她就對平安客客氣氣,可也不知怎麼回事,每次平安看她的眼神,都好似她是什麼洪水猛獸,不該靠近齊垣。
許是對自己非要做齊垣學生的事情不滿。
“是平安。”
兩人跟在他身邊多年,他還不至於認錯。
“不用了。”陸難連忙擺手,生怕動作慢些平安就會出現在自己麵前,“我有阿襄就夠了,阿襄很厲害的,之前就是他幫我打的人。”
再一次聽她提到打人,齊垣語重心長的說:“又不是三歲稚子,不要整日裏想著打人。”
她臉上的表情越發的詫異。
打人不是先生教她的嗎,現在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覺得自己做錯了嗎?
“您覺得我不該打人是嗎?”
不用費心分辨,一聽就能聽出來她話裏的失望。
“不是不該打人,她們冒犯了你理應受到教訓,但你不能遇到一個打一個,那樣傳出去了就是你有理也說不清,要懂得怎麼殺雞儆猴,就是打了人也要讓對方挑不出錯來。”
她如今打人是因為別人在她麵前說了難聽的話,話雖難聽卻也屬實,傳出去外人隻不過會說陸難仗勢欺人,容不得別人說道。
逞一時痛快,得不償失。
當初他跟陸難說那些話的時候隻是想讓她不要因為自己的身世自卑,哪曾想她一直孩子心性,不高興就對人動手。
齊垣話裏的意思陸難沒怎麼聽進去,她隻是覺得齊垣好似在訓斥自己,無措又難過。
要是連先生都不站在她這邊,以後她要怎麼辦?
見她呆呆的坐在那裏,淚盈於睫,隨時偶會哭出來的樣子,齊垣歎了一聲,輕輕搖搖頭,並未出言安慰。
“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她應了一聲,語氣已然變得冷漠許多。
他看她是什麼都沒有明白。
“你明白什麼了?”
“我以後不打人了,別人再說那些難聽的話時我就站在一邊聽著。”她心裏存著氣,說話的語氣也變得刻意許多。
齊垣被她氣笑,這不是挺會說的嗎,怎麼遇上別人就隻知道打人呢?
“人家說兩句話你就動手,外人問起為何打人你怎麼回答?”
“我不喜歡她說的話,她明知道那些話過分了些為什麼偏要當著我的麵說,這不是找打是什麼?”陸難氣呼呼的。
“那我問你,對方說的話可有那句是胡言編造?”
想了想陸難搖搖頭,話是說得難聽了些,但並沒有什麼事是胡亂編造的。
“這種事情傳出去了人家隻會說你仗勢欺人,於你的名聲半點兒好處都沒有。”
“我不……”
齊垣打斷她:“你不在乎人家怎麼說是嗎?”
她正想點頭,又聽他繼續道:“你要是不在意別人怎麼說又何必動手打人呢?”
陸難被問住。
“既然不在意那就沒有動手的必要,你生父是誰你心裏比他們都清楚,為這種小事生氣動手不值得,過後別人隻會說你仗勢欺人,沒有教養,你不是最怕連累陸家人嗎,別人這樣說你的時候會不會跟連累到陸家其他人身上呢?”
打蛇打七寸,他這麼一說陸難心底的氣憤果然消散許多。
長長的沉默之後,她才又開了口:“先生,不是這樣的。”
她站起身走到齊垣身邊,搬了圓杌坐在他身側,然後伸出兩隻手去握住齊垣沒放在膝上的那隻手。
“先生,我沒有那麼不講理的,您不要生我的氣。”她語氣帶了些委屈,不是別人一說她她就動手打人,是牽扯到陸家其他人她才會生氣。
齊垣跟她說了那樣的話,在她心底他就是自己的倚靠。
“我不想讓他們覺得我無依無靠好欺負,我明明還有先生。”所以每次打過人她都會說,這是齊垣教給自己的。
齊垣輕笑:“我這個擋箭牌你倒是用得順手。”
她搖搖頭,又趴到他膝上去。
“我沒有隻把先生當做擋箭牌,我喜歡先生,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您是我的先生,想讓大家都知道先生是個很好的人。”
就像她逢人就想說自己有個貌美溫柔的阿姐一樣。
許久沒聽到齊垣出聲,陸難正準備抬頭,齊垣一隻手放到她腦後,將她準備抬起的腦袋輕輕壓了回去。
“你這張嘴說的話是最不可信的。”回過神來之後齊垣輕輕嗤笑。
這一聲笑,不知道是為陸難還是為自己。
她不光是不記仇,有許多話也是說過就忘,現在甜言蜜語,說不準轉過身去就開始埋怨你。
“才不是,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我騙誰都不會騙先生。”她腦袋在他膝蓋上蹭了蹭。
齊垣想到了常到自己書房來的那隻胖狸花,它有時候縮成一團睡在自己腳邊,醒了就拿腦袋來蹭自己的腿。那隻貓跟她一樣,想蹭你的時候不管你在做什麼,不想理你的時候你朝它伸出手去它看都不看你一眼。
這樣一個人居然會怕貓。
“你這樣會說,遇到事情的時候還有動手的必要嗎?”他調侃道。
“先生難道沒聽說過‘話不投機半句多’嗎?他們說話彎彎繞繞的,我不愛聽,也不想跟他們說太多話。”
他抬手在她後背輕輕拍了拍,語帶嗔怪:“嬌氣。”
陸難想到自己小時候,還在青州的時候,尋常時候阿奶叫她“囡囡”,有時她對阿奶撒嬌,阿奶就會把她摟緊自己懷裏,叫她“小嬌嬌”。
她沒有名字,在阿奶那裏她又有很多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