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不想知道
“陸難。”齊垣忽的喊她的名字,他語氣猶豫,麵上帶著難得的糾結。
陸難側過頭看他,月光清冷,齊垣的臉上沒有笑,她卻覺得這一幕異常溫暖——且不論過程如何,元宵這日先生終究是同她一起出了門。
“你有沒有想過要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齊垣微微側過頭,見自己問完之後陸難表情迅速凝滯,臉上的笑容逐漸褪去。
顯然她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的。
“你難道就不想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你母親為何會這樣不喜歡你嗎?”齊垣接著道。
她是她母親身上掉下來的肉,十月懷胎,再加上十多年的養育,陸淩雲又隻有這麼一個女兒,除了陸難的父親之外,齊垣想不到還有什麼能讓她的母親這樣不喜歡她。
不喜歡都是委婉的說法。
“你如今十六歲,不是六歲,就是想不起來以前的事,難不成要一直這樣不明不白的過下去?”齊垣狠下心接著道。
旁人怎麼想的他不知道,在他眼裏陸難並非什麼都不明白,她隻是不願往深了去想,好似隻要不去麵對就能當做一切都不存在。
察覺到陸難想鬆開自己的手,齊垣反過來將她的手緊緊握在手心,不容她掙開——就是這般,她隻要感覺到不舒服或者是危險就會迅速後退躲開。
“陸難,我在跟你說話。”
她遲遲不開口,齊垣卻不放過她。
“不管你做什麼她都不會喜歡你,這不是你的錯。”他輕輕歎一口氣之後道,語氣像是在安慰她。
陸難還是微微垂著腦袋不言語。
先生真壞,為什麼要把話都攤開來說?
“阿娘會難過的。”長長的沉默之後,她終於抬起腦袋,看一眼齊垣,又看看天上的月亮。
月亮躲進了雲裏,周圍變得更為昏暗,陸難不自覺的往齊垣身邊靠了靠。
生平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她做了很多虧心事,所以怕得厲害。
“那你呢?齊垣反問。
未婚生子,當年的事情肯定沒什麼好結局,隻是這些跟她又有什麼關係,真是個傻姑娘。
“我知道先生是為我好。”陸難極認真的道。
她知道什麼叫恨鐵不成鋼。
“從小阿奶就對我說,那是上一輩人的事情,跟我沒有關係,叫我不要問也不要恨阿娘,阿娘過得很辛苦,我是她的女兒,我要聽阿娘的話,長大以後要對阿娘好。”她絮絮叨叨的說了起來。
“在青州的時候阿娘不愛同我說話,也沒有給我聽話的機會,我現在失憶了,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也不知道這些年我跟阿娘的關係變得怎麼樣了,不過我想應該是有所好轉。”
所以那天阿娘到她的院子裏找她時她才會有那種熟悉的感覺,陸難幾乎能篤定,再此之前自己不止一次這樣單獨同阿娘說過話。
“阿娘那天不是故意要打我的,她可能是知道我不記得以前的事情,太生氣了才會動手。”陸難還在為陸淩雲辯解。
她倒是猜對了一半。
“陸知行的母親在盛京見到你時是什麼反應?”
齊垣還是不能將陸知行的母親稱為“你娘”,陸難對她身邊人的稱呼,沒幾個是他覺得聽著順耳的。
“我娘抱著我哭了好一會兒,她一直都這樣,小時候我病了,我娘哭得比我還難過。”回憶起以前的事,陸難不自覺的笑了笑。
在她麵前季淑貞一直是眼窩子淺的人。
“既如此,你母親怎麼會給你一巴掌?”他不客氣的嗤笑道。
這就是她所謂的有所好轉?
自欺欺人。
“先生。”陸難嗔怪的喊了一聲。
他心裏有數就行了,幹嘛非得揭穿自己!
“我不想讓阿奶難過,阿娘不喜歡我,這讓我阿奶很難過,雖然阿奶從來不說,但我都感覺得到,我要是也不喜歡阿娘,阿奶會更難過的。”陸難繞來繞去的說了一串。
齊垣聽得明白,就像她想回青州是不想讓陸知行夾在中間難做一樣,她不能不喜歡她的母親,因為不想讓她阿奶難過。
怎麼不想想自己?
“為了不讓你母親難過,所以你願意進東宮做太子的側妃?”齊垣接著問。
他沒問一個問題,陸難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做不成的。”她搖搖頭。
那日陸淩雲的話又在陸難的耳邊回響。
齊垣不知其中緣由,還當她難得“叛逆”一次,決定不受她母親的擺布。
“阿娘說,等過完年大家就會知道我是生父不詳的私生女,我這樣的身份,怎麼能做側妃呢。”陸難自嘲的笑了笑。
這樣的身份,怎樣的身份?她自己也不明白。
她沒覺得自己跟別人有什麼不同,也沒覺得沒有父親有什麼不好,陸難不明白為什麼總是有些無關的人對她和阿娘指手畫腳。
“我真是高看你了。”齊垣冷聲道。
原來做不成是這個意思。
“先生,我不想知道我父親是誰,不管他是誰,我阿娘不喜歡他我也不會喜歡他,就算知道他是誰,不過是讓我阿娘想起往事平添傷心罷了,還是不知道的好。”她語氣堅定,又慢慢抓緊他的手。
在陸難看來,自己的父親是誰一點兒都不重要,她不需要知道。
這回齊垣不說話,她說的也有道理,知不知道又能怎麼樣,就是知道了,她母親對她的態度怕是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鬧市發生踩踏,有不少死傷,如今已經被官兵封鎖,齊垣帶她走了別的路,陸難什麼都沒問,隻牽著他的手慢慢的走著。
“要是早點兒遇到先生就好了,那樣我們就能一起去猜燈謎了。”
穿過一條無人的街道,陸難忽的笑道。
“明年罷。”齊垣隨意道。
明年若是她再開口,他興許會答應下來。
“明年不行了,那時候我都不在盛京了,還怎麼跟先生一起去。”陸難糾正他。
今天這樣也很好,人要學會知足。
他側頭看她一眼,沒說話。
齊垣將陸難送回陸家時陸家正亂作一團,永安大道突現驚馬,嚇得人人自危,於是便發生了踩踏事件,有不少人死傷,聽聞陸難和陸知行等人走散,季淑貞和柳姨娘等人紛紛趕了過來。
“囡囡,娘的囡囡,你嚇死我了,不是讓你跟著你阿姐嗎,做什麼亂跑,你是不是要嚇死我你才甘心。”一見陸難,季淑貞就上前將人摟進懷裏,又是高興又是生氣,一會兒笑一會兒哭。
聽到陸難走丟的消息,她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陸難被她緊緊抱著,喘氣都有些困難,更別提說話了。
“娘,您快鬆開囡囡,還有人在呢。”陸知言上前小聲提醒。
陸知行還在外麵帶著人找陸難,如今家裏隻有女眷在。
聞言季淑貞這才鬆開陸難,看向不遠處的齊垣,心道:倒是個模樣周正的年輕人,不知道是哪一家公子。
陸難一回來,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季淑貞拉進懷裏,是以如今季淑貞還不知道齊垣的身份。
“娘,這是我先生。”得了自由的陸難給季淑貞介紹。
要不是季淑貞還握著她的手,這時候她就跑回齊垣身邊了。
先生兩個字點醒季淑貞,她記得陸知言說過陸難有個十分年輕的先生,那時候她還以為對方隻有三十來歲所以陸知言才會說年輕。
卻原來是真的十分年輕,看著跟自己的兒子沒差幾歲。
“娘,這位是靖勇候。”聽了陸難的介紹陸知言補了一句。
在陸難那裏靖勇候是先生,可在他們這裏,人家侯爺的身份擺在那裏,萬不能怠慢。
季淑貞壓下心中的疑問和詫異,笑著朝齊垣福了福身子道:“多謝侯爺送囡囡回家。”
齊垣受了她的禮,臉上也沒有幾分笑意,一旁的陸難看得十分著急。
先生就是因為不笑才會給阿姐留下那樣不好的印象!
她不能讓先生重蹈覆轍。
“娘,之前在宮裏就是先生把我從湖裏救出來的。”陸難舊事重提。
不說還好,說了之後季淑貞臉色變得有些怪異。
之前陸難在宮裏出的意外她也聽說過,陸難是掉進了湖裏,在渾身濕了的情況下,被眼前這個年輕男子救上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大庭廣眾之下他那樣抱了陸難,之後就什麼表示都沒有?就算他是侯爺,那也太不把陸難和陸家當一回事了。
思及此,季淑貞對齊垣就沒什麼好臉色。
“娘,我們坐下來說話好不好。”陸難拉著季淑貞撒嬌道。
她一開口,季淑貞哪裏會不依著,拉著季淑貞坐下來之後,陸難趁自己的手沒被握住,又迅速起身來到齊垣身邊。
“先生,您也坐。”她扯著齊垣的袖子將他拉到一邊坐下。
季淑貞坐在上首,而陸難卻拉著齊垣坐到了下首的右側,對此齊垣眉頭都沒皺一下。
齊垣坐下之後陸難也不起身,依舊穩穩地坐在他身邊,看得季淑貞和陸知言連連皺眉。
這個靖勇候是給陸難灌什麼迷魂藥了不成?母女倆如是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