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鳳入江湖 第七十章 滿山落盡空留恨

“滿山落盡空留恨,此生無情徒增殤。滿山落盡空留恨,此生無情徒增殤。滿山落盡空留恨,此生無情徒增殤……”

迎著朝陽,一個穿著早已破爛不堪的袈裟的老和尚,搖搖晃晃地從遠方走過來,他腳上沒有穿鞋子,赤著一雙烏漆的腳,更增添了幾分落魄與窮酸,再加上他一直瘋瘋癲癲地念著那一句“滿山落盡空留恨,此生無情徒增殤。”

若是尋常人等對著這瘋和尚必然是敬而遠之,可就是有人攔住了瘋和尚的路。

攔路的人一身青藍色的衣服,劍眉英挺,頭發隨意地紮在腦後,一副風流不羈的樣子。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很漂亮的男子,他的美既柔和了女子的嬌柔,又增添了男子的陽剛之美。兩種截然不同的美,在他身上卻奇異地糅合在一起。盡管如此,眉宇間卻有著隱藏不住的傲世天下的狂傲,但是,此刻這人卻刻意隱藏了一身的狂傲,顯得平易近人。

“這位大師。”那人輕喚,即使隱藏了傲氣,可是不自覺間還是會不自覺地散發出那種尊貴的王者之氣。

瘋和尚沒有被他的王者之氣震住,也沒有搭理他的打算,隻是繼續往前走,仿佛那個人並沒有存在一樣。然而,他離去的路卻被那人攔住了,那人也並沒有為他的不搭理而生氣,依舊微笑道:“這位大師。”

此時,瘋和尚才不得不抬起頭來,眯著一雙有些迷蒙而渾濁的眼睛,看著那個人,瘋瘋癲癲地又道:“滿山落盡空留恨,此生無情徒增殤。”

那個人也並不惱怒,依舊揚起了如驕陽般的笑靨,輕聲道:“大師,在下想請你幫一個忙。”

那瘋和尚隻是靜靜地凝視著眼前的男子,似乎想從他的身上找到些什麼,可是,最終他隻是忙不迭地再次避開了男子的打探的眼眸,又喃喃自語道:“滿山落盡空留恨,此生無情徒增殤。”

那人依舊沒有生氣,依舊笑道:“大師,是性情中人,二十年前因為不齒那些人的作為而憤然離去。然而,大師,你的裝瘋賣傻並不能減輕你的罪過不是嗎?你雖沒有親手殺了那些人,但是,你卻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人死去,這亦是罪,不是嗎?”

那瘋和尚的眼裏忽然升起如深海般的濃濃悔恨,但是,卻並沒有回答那人的話,依舊喃喃自語著那句不知道已經念了多少篇的“滿山落盡空留恨,此生無情徒增殤。”,邊念就邊要繞過那個人繼續往前走。

“都說莫悔大師,是個敢作敢當的人,怎麼,我今日所見隻是一個貪生怕死,自我欺騙的懦夫!”那人看著那個瘋和尚的背影哈哈大笑道。

那個瘋和尚離去的背影頓了一下,但是卻並沒有停下來,那人也沒有多做挽留的意思,而是隨手拋了一個錦囊。但是,就是那樣看似隨手的一扔,那個錦囊卻不偏不倚的落在了瘋和尚那曆盡歲月風雨的破布袋裏。由此可見,此人功力的深厚。

“若是你不想二十年前的那一幕重演,那就在日落之前趕往斷腸崖,將這個錦囊交於在那裏等候的姑娘。”那人說完也不管那個瘋和尚有沒有聽見,或者會不會照做,並往那個瘋和尚來時的小路走去。

天地間又剩下那個瘋和尚,溫柔的風吹拂在那張曆盡滄桑的蒼顏上,那個瘋和尚看著那個錦囊,眼裏的悲傷、痛苦、悔恨是那樣顯而易見,想隱藏都隱藏不了。

那個擋住瘋和尚去路的人早已消失在遠方,而他卻回頭看著那個人離去的方向,許久許久才重重地歎息一聲:“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悲歎一聲之後,便忽地一用力,腳下似踩上風火輪般,轉眼間便消失在幽幽小路間,此刻,哪裏還有那個落拓瘋癲的和尚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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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是一場賭局,你永遠不知道你的這一次賭局是對是錯,亦不知道結果是輸是贏,但是,這個世界就是給那些敢於賭博的賭徒的。你敢去賭就意味著希望,若你不敢去賭,就意味著你隻能平平淡淡地走下去,永遠活在迷茫中。林晨媛看著荒蕪人煙的蒼茫,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也學會賭了呢?

從昨晚開始,她便遵照籃底的金字的指示獨自一人離開了客棧,然後到了城南的棺材鋪,在那裏她遇到一個佝僂著背的老婆婆。

記得那間棺材鋪隻點了一盞豆瓣大的油燈,所到之處都顯示幽暗、陰森。她當時心提到了嗓子眼,似乎下一刻就要跳出來。

她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棺材之間。“有人嗎?”她到現在依舊記得自己的聲音裏的顫抖,沒人回答,她又問了一句,依舊沒人回答。就在她以為這裏沒人時,一個幽冷、恐怖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然後一個影子籠罩了下來,她嚇得跌坐在地,少頃才回過神來。

看著那個站在棺材上,佝僂著背,麵上毫無表情的老人家道:“婆婆,你好!”

“你來遲了,跟我來吧!”那個佝僂老婆婆沒有和她寒暄,隻是冷冷地看著她,略微不悅地指出了她的不守時。

“對不起!當我看到時,我就立即趕過來了!”林晨媛實話實說。

然而那個老婆婆沒有說話,隻是回頭看了她一眼,隨即麵露狐疑之色。走了一段路,就在她以為那個老婆婆再也不會說一句話時,那個婆婆開口了,遲疑道:“你真的是那個人嗎?”

她實際上並不懂那個婆婆指的是什麼,但是,她卻點了點頭,她也不懂她為什麼會點頭。隻是,她隱約知道她若搖頭,那個老婆婆是不會再帶她向前走的。

“可是,明明說是一個中年女子,為什麼會是一個小丫頭?”那個老婆婆喃喃自語道。

她猜想老婆婆說得那個女子應該就是那個賣花女,這也是她不懂的,那個女子是根本就不知道籃子裏還有別的東西嗎?她不確定,但是,她總覺得籃底的指示很奇怪,難道不奇怪嗎,半夜要人去棺材鋪,可是除了這一點就什麼都沒有了,最奇怪的是,那些金字和那些血字一樣,很快便消失了。更何況,隱隱之間,她也覺得這件事和這次的武林大會,不死師父的指責,還有不累師父的失蹤有些關聯。是的,她怎麼也不相信不累師父就那麼死了。因此,她才會依照籃底的指示前來。

到了一個石門前,那個老婆婆停住了腳步,然後將豆瓣大的油燈掛在牆壁上,然後暗了一下牆麵的凸起,那扇石門應聲而開。

“從這裏一直往前走,你必須快,你來的時間本就晚了點,若是不加快速度你是通不過那些箭雨的!”那個老婆婆看著她厲聲道。

隻是從那個老婆婆的話裏,她還是聽出了老婆婆的關心之情,到了一聲謝,她便走進了師門裏。在她進去的瞬間,石門再次關上。

她快步地往前走,當她看到前麵細微的光線時,她知道出口就在那裏,她很快地衝到了出口處。而當她再次回頭看時,她嚇得麵色慘白,此刻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個老婆婆的話是什麼意思。眼前的箭就像雨滴一般穿梭在路中間,她不由得暗歎,再遲一步,她就要成箭靶了。舒口氣的同時,也不得不慶幸自己聽了那個老婆婆的話。

接著,她看見在入口處有一個籃子,她取下籃子,裏麵有一張紙條:往南走一個時辰,到一個光滑的石碑前,再往北走。

毫不遲疑地,她照著籃子裏的紙條指示的行動。也許這隻是一個局,但她卻不得不跳入這個局,心裏有個人在告訴她,這是她解開謎團的機遇。若是錯過,隻能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時,才可能得到答案,但是那時,一切都晚了,不是嗎?

不知走了多久,天邊漸漸地泛起了魚肚白,她看著遠方的天際,不得不感歎時間的飛逝,轉眼就黎明來臨了。

約莫估計了一下,她大概已經走了半了時辰,也就是說她才走了一半的路程。此時,四處荒涼一片,連根枯草都是奢侈,隻有漫天的風沙,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她又回到了“死亡之淵”,隻是,這裏終不比“死亡之淵”的那般炎熱難耐,偶爾還會吹來清涼的風。

風沙明顯減慢了她的速度,當她到達那個石碑前時,天空已經明亮起來。她看了一眼那個石碑,然後,一刻不停地往北邊走去,她不知道往北邊要到達什麼目的地,也不知道在北邊是有人等著她,還是有什麼指示在等著她。但是,她隻能不停地往前走,就如永不停息的溪流,盡管不知道是否前方有大海,卻依然要不知疲倦地向著大海奔騰。也許世間萬物最終都有自己該去的宿命,她不知道那最終的宿命是否是他們真正的歸宿,然而,此刻,結果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最最重要的反而是結果到來前的過程。

時間回到現在,林晨媛看著荒蕪人煙的蒼茫,又看了看懸在頭頂的烈日,已經走了兩三個時辰了,可是,依舊沒有見到任何人或是任何相關的指示。看了看茫茫無際的遠方,整理了一下已經淩亂的青絲,拉了拉經過一夜半天的奔波已經出現褶皺的衣衫,林晨媛繼續向著北方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