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裏的氣氛沉悶得很,自從發生了一連續的事件之後,嬪妃們也深知皇帝心情不佳,誰也不敢惹是生非,齊齊低調行事,平日裏就連走路也是躡手躡腳,生怕惹惱了皇帝,在他龍顏大怒的時候丟了小命。
聽聞世子妃發喪的時候,皇帝曾經去過攝政王府,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被請進去。
皇帝當下十分生氣,臉色難看地回了宮,此後就越發暴戾起來,連一向長袖善舞的麗妃都有些招架不住。
這日,麗妃因為一點小事,被皇帝罵了出來,正心情煩躁地在長樂宮裏發脾氣,安康忽然來了。
麗妃揮揮手,讓宮女們退下,冷笑一聲盯著她,“我倒是發現,你最近越發是容光煥發了。”
“多虧有了娘娘的妙計,秦大人才會受了懲罰,聽說不日,他就會被發配到靖州去。”安康誠心誠意地道謝。
原本她的親事是由秦梁來選拔操辦,隻可惜秦梁跟威遠侯斷了往來,在朝中根基尚淺,又因為半年前就接下了藏書閣的事務,如今藏書閣被毀,朝中文官紛紛嗟歎,怨恨的雖然是君紫,可君紫已死,誰也不敢得罪邢邵辰,隻能把滿腔怒火發在秦梁身上,彈奏他的折子每日如雪花一般飛向皇帝桌案前,雖然皇帝近期十分看重秦梁,可他也知道,這事兒不找出個替罪羊來,壓根沒法跟天下交代。
於是皇帝隻能倉促間把秦梁發配靖州,雖然離帝都十分遙遠,好在並不太荒涼。
麗妃眉目妖嬈,輕輕一笑,“我的好妹妹,你可真是天真啊,你以為秦大人走了,你這婚事就不成了?本宮實話告訴你吧,皇上這幾日心情不好,朝中這些事暫且交給了威遠侯處理。那個老狐狸是絕不可能讓皇帝身邊多一個嚼舌根子的人,這一次,本宮幫不了你了,你勢必得嫁出宮去才行。”
安康神色一變,心中重重一沉,聽麗妃這意思,是打算撒手不管這件事了?可當初她之所以出賣君紫,為的就是自己能夠從這門親事裏脫身,麗妃可是口口聲聲說了要幫她的!
“娘娘,做人需得言而有信,您這樣,難道就不怕我把您的事全都捅出去?”她暗暗咬牙。
麗妃嫣然一笑,唇角現出一絲梨渦,“可惜了,這人,是皇上要殺的,全盤計劃,皇上也全都知情,公主殿下莫不是想挑戰皇上的威信,讓他在天下人麵前謝罪?”
她心中一涼,倒退一步,呆呆地看著麗妃。
是了,麗妃隻是借刀殺人,髒的並不是她的手,如今,沒了把柄握在她手裏,麗妃又怎會怕她?
“公主如果沒有別的事,還是乖乖呆在你的長春宮等待出嫁吧,相信威遠侯到時候必定會給你選一個俊美兒郎做駙馬。”麗妃哈哈大笑著起身,“來人啊,送客!”
安康失魂落魄地從長樂宮出來,迎麵撞上了共工,他一如既往沉默著,仿佛一個木頭人。
她忽然覺得不甘心,咬著牙抬手用力捶打著他的胸口,“你不是說愛我嗎!現在眼看著我被人玩弄於鼓掌之上,你又做了些什麼?你沒用!”
共工沉默地看著她發狂,胸腔微微震動,“我去殺了威遠侯。”
“不行!就算死了威遠侯,還有其他人會掌控我的親事。”她焦躁地奔到湖邊坐下,怔怔地盯著湖裏的遊魚,宮裏的女人看似風光,可又有幾個的命運是自己真正掌控的?說起來,還不如她做阮碧時那般快活。
可她現在已經食髓知味,一步一步好不容易走到了現在,眼看再努力一把,就能觸碰到心中隱秘的念想,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放棄?
“共工,我現在能依靠的人隻有你!我求求你,幫我想一個辦法,讓我不要嫁給別人!就算要嫁,我也應當嫁給邢邵辰!”她抓著他的衣袖苦苦哀求。
共工鼻子一酸,唇角微微翕動,許久過後,他低聲道:“我會幫你的,阿碧。”
不管眼前這個滿身華服的女人對他有多麼頤指氣使,他都始終記得,她是他的阿碧,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那個女人,為了她,他願意做任何事!
入夜,共工拿出從安康那裏拿到的出宮令牌,出了宮門,直奔攝政王府。
這世上沒人能夠勉強邢邵辰做任何事,更何況是娶一個他根本就不愛的女人?
他咬著牙,縱身躍進王府後院,很快就被暗衛抓住了。
書房外,隔著窗戶,一抹剪影緩緩坐在書桌前,聲音喑啞,“何事?”
“請殿下成全奴才一件事!”共工重重跪下,磕頭請求。
死一般的寂靜中,邢邵辰淡淡開口,“我為什麼要成全你?”
共工咬牙,抬起頭,目光中閃耀著濃重的悲愴,“奴才愛慕公主良久,想必殿下早已知情。如今公主一心想要跟殿下在一起,甚至決意拒婚!若是惹怒了陛下或是威遠侯,或許公主小命不保!奴才請求殿下能夠想辦法,送公主出宮!救她一命!”
“放肆!你一個奴才,怎肯請求殿下做出如此忤逆之事!”一把冰冷的劍架在了他脖子上,寒飛神色震怒。
良久,邢邵辰低低笑了起來,“為何你不願跟她一起出宮?”
“殿下若是肯送公主出宮,奴才願意終身在宮裏做殿下忠心不二的暗衛!”他再次重重磕頭。
一陣狂風刮過,門開了,月白衣袂從他眼前翻飛而過。
他迫於冷酷的氣息,咬著牙瑟瑟發抖。
卻聽到眼前傳來邢邵辰嘶啞的聲音,“哦?那你且說說看,我的阿紫,為何會在宮中這樣死去?阮碧在這中間,到底充當了什麼角色?”
共工心中重重一沉,額頭冷汗如瀑布般淌下,他一時糊塗,怎麼把這件事兒給忘了?要知道安康在宮裏做的那些事,可是件件都想要置君紫於死地啊!
“抬起頭來,回答我的問題。”巨大的壓迫感迫使他終於抬起了頭,他臉色慘白,心中惶恐不安。
月光下,邢邵辰看上去清瘦了許多,下巴胡茬一片青青,不過是短短幾日,他看上去仿佛老了十歲不止,憔悴得幾乎令人認不出他,這還是那個意氣風發,有著轟動帝都的俊美之子的世子殿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