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局外人總是看得比自己要清楚,如果當年的姚芙兒也能像翠兒這般看得清晰,也許就不會有後來的那些苦頭。
她總以為,時光允許一個年少的人用她的倨傲和張揚來犯錯,卻沒想到,在她囂張跋扈的背後,姚家早已不是從前的那個姚家了。
當她夜奔軍營,想要隨同秦梁一起私奔時,她背棄了邢邵辰;
當她找到秦梁時,才發現秦梁早已心中所屬,那年,在荒蕪的戈壁灘上,他冷冷地盯著她,唇角帶著一絲譏誚的笑意,“你真的以為我會喜歡上你?我不過是為了讓邢邵辰那小子傷心而已。”
“你騙人!你明明就喜歡我!”她眼巴巴地看著他,不敢相信這份姍姍來遲的打擊。
“我沒有騙你。我早有喜歡的人了。和她比,你不夠格。”他一掃王府裏的旖旎和溫柔,轉身走了,連頭也不回。
那夜,戈壁灘上氣溫很低,他和軍營很快拔營離開,她呆呆坐了一夜,也哭了一夜。
直到那時,姚芙兒都天真地想著,要回到姚家,請父親大人為自己出氣。
誰知道,帝都早已物是人非,姚家被人抄家,姚太傅連同姚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因為私通前朝餘孽企圖複國,被年輕的皇帝下令,全家抄斬。
她簡直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千瘡百孔的一切,一夜之間,她什麼都失去了,連帶她引以為傲的身份。
滿世界張貼著緝拿姚家最後一個餘孽——姚芙兒的畫像,官兵在攝政王府進進出出,四處想要搜捕她,她不敢去找邢邵辰,也沒有臉找她,隻能成日裏把臉抹黑,跟一群叫花子坐在一起,偷偷搶著饅頭裹腹。
有一天,芙兒看見了許久不見的邢邵辰,他依舊神色冷峻,錦衣俊美,騎在馬上,身後跟著一群護衛,緩緩從長街上經過。
愛慕他的姑娘們紛紛跟在馬後麵跑,膽大的不停地揮舞著手絹和拋著花朵,一朵花砸在他的頭上,他抬手接住,微微抬起眸子,衝閣樓上的姑娘綻放一抹淡淡的笑容,俊美如斯,清貴優雅,硬是讓滿帝都的女子在那一刻失了神智。
芙兒呆呆看著馬隊從自己麵前緩緩離開,這才明白自己主動放棄了什麼。
眼前一黑,也不知道是餓暈了,還是被人打暈了,等她醒來的時候,就是她被囚禁歲月的開始,而她第一個看見的人,也就是伺候她生活起居的丫鬟——翠兒。
這般漫長的故事,早已隨著歲月漸漸被埋藏進她的記憶裏,五年過去了,姚家的故事也漸漸被湮沒在眾人的回憶裏。
翠兒想了想,忍不住小聲說道:“小姐,雖說我也覺得主人囚禁你不對。可是你想想,當年在那樣的情況下,如果不把你囚禁起來,若是讓你獨自流落大街,遲早你也會餓死或者被官兵抓到。說不定,主人其實是為了保護你呢?”
姚芙兒怔了怔,繼而搖頭,“如果他真是為了保護我,兩年前就大可不必了。皇帝的小兒子早早夭折,全國大赦,我的罪名也在那次大赦中被赦免了,如今就算我出現在帝都,也不算代罪之身。他又何必繼續關著我?”
“那就是……主人喜歡你!”翠兒忍不住拍掌說道。
芙兒臉一紅,緩緩垂下頭,“別胡說。我如今是一個滿身背著負罪枷鎖的人,我要留在王府,好好伺候世子殿下,補償當年我欠他的一切。”
“別擔心,小姐,雖說世子殿下娶了妃子,可誰知道他心裏真正愛的女人是誰呢。若知道你重新回來,興許世子殿下的心會動搖呢?我嬤嬤說了,男人對於喜歡的第一個女人總是難以忘懷的。”
翠兒的安慰令芙兒的內心暢快不少,她輕輕點了點頭,緩緩看向窗外淅瀝淅瀝的小雨,眼中的哀愁漸漸變成了堅定。
無論多麼艱難,她都會留在王府,等待見到邢邵辰的那天。
聽說芙兒在海棠苑行為舉止十分端莊小心,魏姑姑忍不住冷笑幾聲,“還算有自知之明。過幾日,把府裏的衣服分一半出來,讓她跟那個翠兒去洗一洗。”
“魏姑姑,人家好歹也算是嬌滴滴的大美人,又是來投奔殿下的客人,咱們這樣對她,不好吧?”管家有些猶豫。
“怕什麼?”魏姑姑狠狠瞪了管家一眼,“當年的事情,我知道得最清楚!我告訴你,你今日對她好,就是對世子妃不好!孰輕孰重,你可掂量清楚了!”
管家被嚇得一愣一愣的,急忙派人去安排活計。
翠兒看到那盆小山一般擱在院子裏的衣服時,臉色迅速沉了下來,她快步走過去,一腳把盆子踢翻。
“不洗!我們小姐以前在外也沒受過這種委屈!再說了,小姐是世子殿下的朋友,若世子殿下回來知道你們這麼對她,一定把你們都給宰了!”
“我們魏姑姑也說了,殿下歸期未定,王府也是有開銷的,總不能白白讓你們在這裏住吧。這衣服,愛洗不洗,你們自己決定。”傳話的丫鬟冷著臉甩袖離去。
翠兒氣得直跺腳,奔過來正要找芙兒說理,卻見她已經挽起了袖子,拿起洗衣的工具,走到院子裏坐了下來。
“小姐,你這又是何苦?這些重活兒,翠兒來做就好。”
“翠兒,我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嬌生慣養,不知深淺的姚家大小姐了。既然魏姑姑想讓我洗衣服,那就洗吧。”芙兒善解人意地推開翠兒,“你安心坐著,這點活計,累不到我。”
一盆衣服,雖說都是輕薄的夏裝,可一件件上麵都沾滿了油汙,不僅要用手親自搓洗,還要各種翻開裏子和麵子重重捶打,一番折騰,芙兒累得腰酸背痛,衣服總算是洗完了。
夜色已黑,芙兒看著端上來的飯菜,卻毫無胃口,靠著椅子直想打瞌睡。
翠兒抹著眼淚小聲哭泣,“小姐,早知道王府裏的人這麼不講情麵,咱們還不如留在主人那兒,被囚禁一輩子呢。”
“別胡說,”芙兒垂下眸子,緊緊咬著唇,今日受的這些委屈,總有一天她要全部找補回來,“等他回來,他回來,就一切都好了。”
芙兒眼中浮現出一絲深切的希望,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一種莫名的肯定,邢邵辰心裏還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