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毒

攝政王府——

廊柱下懸掛著輕巧的風鈴,聲聲在風中回響。

窗台上停留著幾隻鴿子,“咕咕”叫喚著,似乎呼喚主人。

頃刻之後,窗戶被推開,一隻修長的手伸了進來,把綁在鴿子上的一張紙條輕輕展開。

男人不動聲色地看完了紙條,輕輕用力,把紙條捏得粉碎。

之後他緩緩起身,白色袍袖如流雲般拖曳在地上。

穿過庭院花樓,海棠花瓣隨著風落在明鏡般的湖麵上。

“世子妃呢?”他淡淡問道。

身穿翠色衫子的伶俐丫頭緩緩側身行禮,抿唇笑道:“世子妃正在湖邊喂魚呢。”

邢邵辰走到海棠樹下,果然看見君紫趴在亭中,看著湖裏的魚遊來遊去,絕美的臉上帶著一絲沮喪與恍惚。

他緩緩走過去,淡淡開口,“過幾日我打算公開父王去世的消息。到時候,你作為王府的女主人,要忙的事情很多。”

君紫怔了怔,驀然想起除了自己的煩心事,他也是一個剛喪父不久的人,頓時心中歉疚起來。

“是,我會安排好,決計不會讓世子殿下丟臉。”她鄭重應允。

花瓣雨中,見他衣領上落了兩片,君紫忍不住伸手輕輕拂掉,學起他平日裏那副嘲笑的麵容,撇了撇唇,“身份尊貴的世子殿下,怎的總是學不會打理好自己?成日站在樹下,沾了葉子花的,怎麼還是……”怎麼還是這麼好看清貴?

隻是最後一句話始終說不出口,她的手被他溫暖的掌心握住。

“此時此刻,你對我,可有半分真心?”他眸光沉靜,凝視著她的眸子,聲音低沉。

君紫仰起頭,心中忽然有些氣惱,她對他如何不算真心?為何他從不肯相信他看到的?

熟悉的笛聲響起,打破了他們之間的沉寂,她赫然轉頭,彎彎拱橋的對麵,是站在湖畔的一抹身影,孑然一身,遺世獨立,他吹的那首曲子,她從十幾歲就開始熟悉了。

仿佛察覺到君紫恍惚的神色,邢邵辰冷笑一聲,“是我錯了,不該問這般愚蠢的問題。”

他重重拂袖離去,背影冷漠。

君紫忽然覺得胸口有些痙攣,心髒中仿佛放置一塊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眼前天旋地轉,她扶著亭中的柱子,捂著胸口努力吸氣,眼前一黑,似乎有無數詭異的尖銳長矛同時刺進她的身體裏,痛得她抽搐了一下,身體不受控製地朝下墜落。

冰冷的水瞬間包圍了她,爭先恐後地湧入她的口鼻,她越是努力想要呼吸,越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拽著她不斷下沉,胸口的刺痛越來越難以忍受,君紫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卻一片徒勞。

難道,她真的要淹死在這裏?

她的瞳孔漸漸放大,臉色越來越蒼白,到了生死關頭,腦海裏閃過的居然是邢邵辰背離她而去的決絕背影。

她緩緩浮現出模糊的笑容,驕傲的世子殿下,野蠻的世子殿下,風雅的世子殿下,點點滴滴的碎片,是你,都是你……

一聲巨響,似乎有什麼東西落入湖裏,恍惚中,有一道人影朝著她奮力遊來,她下意識地伸出手,被他一把攬入懷中。

唇上一暖,他覆蓋住了她的櫻唇,度給她氣息。

不知道在湖水中泡了多久,等到君紫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是萬裏無雲的晴空。

翠柳長堤,黃鸝鳴叫,一件紫色的豔麗長袍被晾曬在樹上,隨著風呼呼作響。

她驀地驚了一下,那……那不是自己的衣服嗎?

君紫赫然坐起來,捂著自己的胸口,這才發現自己隻穿著貼身衣物,跟她相對而坐的,是一麵用樹杆搭成的屏障,樹杆上晾著一件湖藍色袍子。

她悄悄掀開袍子一角,正好與那人的目光對上。

溫潤的眸子,筆挺俊秀的鼻子,風姿卓越,是她唯恐避之不及的那個人,又好像不是。

她匆匆低下頭,低聲道:“謝謝你救了我。我該走了。”

君紫匆匆穿好衣服,背對著他,生怕被他敲詐,囉囉嗦嗦地絮叨:“雖然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不過你是這府裏的大公子,是我夫君的兄長。也就是說,咱們是一家人,那這份恩情就可以理所當然不需要回報了對吧?”

她理直氣壯地想要逃竄,忽然聽到他低聲道:“你中毒了。”

君紫停住腳步,半晌,她咬了咬唇,“你又不是大夫,你怎會知道?我隻是偏頭痛,我隻是……”

“小紫,別自欺欺人了,你自小就不怎麼生病,身體比我還壯,怎會無緣無故頭痛?我剛剛給你把過脈,你的確中了一種叫做七色草的劇毒。算算日子,中毒時間尚短。”

秦梁走到她身後,定定地看著她,這一刻,他心中的懷疑全部得到證實。

“你消失的這段日子,去了威遠侯府,對不對?威遠侯不惜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的細作,是你對不對?那天來侯府救你的男人,是邢邵辰對不對?”

“你問了這麼多問題,我該先回答哪一個?”君紫壓抑住慌亂,不耐煩地回頭,卻撞上秦梁的胸膛,被他狠狠抱進懷裏。

君紫大驚,“你瘋了?放開我!這裏是王府,你給我鬆……”

“小紫……”他埋頭在她肩膀上,不顧她的拚命掙紮,神色帶著一絲死一般的晦澀,“早知道是你,早知道是你,我絕不會,絕不會給你下毒……“

是了,原來那日從自己耳根擦過去的箭是他射的,君紫忽然停住,唇角的笑容越來越暢快。

“秦梁,你說老天是不是玩我們?五年前,我以為我會嫁給你,可到最後,你拋下我一走了之。重逢之後,我以為我會嫁給你,可你卻遲了一步來提親。再後來,我以為我可以和你相忘於江湖,卻沒想到你私下竟然聯合威遠侯陷害我們君家,成了我的仇人……你說,是不是連老天爺也覺得我們倆天生相克,原本就不該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