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盎然,鳥兒啁啾。
一匹匹布帛從閣樓上垂下來,隨風飄蕩,素色透明,泛著淡淡的幽然,一名丫鬟掌著扇子,輕輕撲打著閣樓上飛來的蝴蝶。
水流淙淙中,隱約有一股幽幽的香味隨風飄來,似乎是長在水澗旁的花開了。
丫鬟忍不住探出頭去瞧那豔麗的花朵,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小姐,你種的花終於開了!”她歡快地奔進房間,卻發現床上空空如也。
丫鬟大驚失色,一雙眸子四處尋找著小姐的蹤跡,剛剛還好端端地在這兒站著,怎麼突然之間就不見人影了?
她飛快地奔出去,急得滿頭大汗,“不好了!鐵總管,小姐他不見了!”
突如其來的混亂令別院裏所有人都驚慌起來,人人都知道,上次小姐失蹤時,主人當時可怕的神色。
鐵鷹匆匆趕來,推開門,果然,四周不見那女人的身影,他臉色一沉,“她重病在身,跑不遠,給我四處搜!”
下人們紛紛散開,四處搜索,呼喊聲此起彼伏。
水澗後的一處山洞裏,一個孱弱的身影蜷縮成一團,冰涼的指尖緊緊抓著自己的裙擺,渾身顫抖著,也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病體未好,她的臉色白得透明,仿佛下一秒,就會化成羽毛,消失在世間。
外麵雜亂的腳步聲漸漸離山洞越來越遠,她勉力支撐著石頭站起來,躡手躡腳地朝外麵走去。
她不是第一次逃走,被囚禁的這些年來,除了身邊看守自己的丫鬟,鐵鷹和那個麵容陌生的男人,她始終沒有到其他外人。
對了,還有那個曾經無意闖入的姑娘,不知道她是否把自己的信帶到了?
她甚至連被囚禁的原因都不清楚,就在這裏呆了這麼多年。
她咬著幹裂的唇,暗自下定決心,無論付出多大代價,一定要逃出去,見到那個男人。
陽光燦爛,刺眼得她有些睜不開眼睛,她忍不住用手擋住那片亮光,然而,不遠處站在樹下的男人忽然令她變了臉色。
她甚至來不及回頭多看一眼,就踉蹌著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那人並沒有追上來,他仿佛早已料到她根本逃不出去,的確,她拖著病體,隻堪堪跑了兩步,便體力不支地倒在了地上。
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潸然落下,可她仍舊倔強地想要爬起來。
直到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指尖套著一枚碧綠的玉指環,襯得那雙手煞是好看。
一個男人怎會有這麼一雙漂亮的手,她忽然依稀想起,那個隱藏在她心裏的男人也有一雙好看的手,他曾經用那雙手溫柔地擦拭掉她臉上的淚水,也曾經為她折下美麗的鮮花,別在她的鬢發邊。
可眼前這個男人不一樣,她曾經親眼看著他是如何處決她身邊的丫鬟,就因為她突然之間逃走。
“我求求你,放了我。我求求你……”她忽然不顧一切地跪著爬到他身邊,用力抓著他的袖子,聲淚俱下,“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囚禁我?你究竟是誰?為何要對我這麼殘忍?”
男人微微抬起手,端起她的下巴細細打量,許久之後,他溫柔地笑了,“你急著離開這裏,可是要去找一個男人?”
她驀地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著他,“你怎麼知道……”她的神色忽然變得欣喜起來,”他……他可曾來找過我?我就知道,他一定不會忘記我,他還愛著我……”仿佛陷入無邊的回憶當中,她的唇角浮現出一絲虛幻的笑意,楚楚可憐到令人難以自控。
他緩緩俯下身,輕輕攬她入懷,喃喃自語,“遲了,我不會讓你去見他。絕對不會。”
仿佛胸口被人狠狠捶了一下,心口一甜,一口血吐了出來,她心中的恨意陡然上湧,忽然用力推開他,絕然地朝眼前那塊假山撞去。
他一時沒有料到她會如此決絕,出手已晚,等到抓住她的袖子時,她已經撞在了石頭上,額頭鮮血汩汩流出,順著嬌豔的麵容緩緩蜿蜒而下。
他臉色一白,用力抱起她朝後院走去,“鐵鷹!叫大夫!”
額頭的劇痛令她的神智一時有些不清醒,朦朦朧朧中,她隱約瞥見他線條流暢的下巴,仿佛眼前出現了一場幻境,幻境裏,她依舊是那年帝都的華貴小姐,而那人,依舊站在樹下溫柔地看著她撫琴。
“你老看著我笑做什麼?”被他盯得臉色通紅,年少的她忍不住垂下頭,忸怩問道。
他緩緩走到她身邊,摘下一朵雪白的梨花,別在她的耳旁,薄唇微揚,“因為你好看。”
她心中一甜,低下頭輕輕揪著自己的衣袖,眼中已然露出幾分嬌羞的神情,“那,是我好看,還是林家的那位千金小姐好看?”
林家的驕縱千金,林曉樂總是時時纏著他,前幾日還主動奔去攝政王府想要和他騎馬,可恨的是,他竟然依著那林小姐,跟她去踏春,足足半日後才回府。
少女的心中總是盼著自己能成為心上人寶貝,即便她性格高傲,可也仍舊盼著他多多誇讚她。
他含笑勾起她的下巴,“芙兒,我隻拿林家小姐當妹妹看待。”
芙兒,芙兒,他總是這般深情地喊著她的名字。
“辰哥哥……”她喃喃自語著,喊出那個久別的名字。
他渾身一震,冰冷的臉上忽然閃現一絲恍惚,她……是在喊他嗎?
怎麼可能?他自嘲一笑,如果她真心喜歡他,怎麼可能與那人一起私奔出逃,甚至連名門望族的家世也不要了?
這些年來,她每次的出逃不都是為了見到那男人嗎?
他神色猛然冷下來,鬆開手想要離開,昏迷的她忽然伸出柔若無骨的手,死死抓著他的衣袖。
“辰哥哥……”
這一次,他終於聽清了。
辰哥哥,她喊的是辰哥哥。
他背對著她,心中閃過幾分遲疑,半晌,他緩緩地回頭,芙兒依舊雙眼緊閉,眼角淚水打濕了枕頭。
也不知道她在夢裏見到了什麼,哭得這般傷心,莫非是怪他拆散了她與秦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