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往事

君紫憋住心中的怒火,俏生生的眸子擔憂地看向秦梁,他臉色蒼白,唇角卻掛著溫柔的微笑。

能夠看到她為他擔心,他已經感到十分滿足了。

邢邵辰揮了揮手,秦梁被人帶走。

他眯著眼睛打量著敢怒不敢言的君紫,忽然一撩袍袖,坐在了君紫的房間裏。

“抱歉,世子殿下,我還有事,就不作陪了。”君紫冷著臉,握住鞭子,頭也不回地與邢邵辰擦肩而過。

他慢悠悠地端起茶盞,茶水筆直地倒入杯中,一雙修長的手優雅地端起來,唇角微微一抿,“如果你是要找那日在成親典禮上下毒的人,我現在就告訴你,不用找那位月華姑娘了,她隻是秦梁手中的一個工具而已,那毒,是秦梁下的。”

“是嗎?可惜我壓根就不會信你的鬼話,邢世子,你跟秦公子之間有什麼矛盾,我管不著,可你休想借此挑起我們之間的矛盾!”

她厭惡地甩開邢邵辰的手,眼神裏滿是淡漠。

秦梁再傷她的心,那也是她曾經深愛過的人,可邢邵辰憑什麼口口聲聲栽贓他?

邢邵辰沒有做聲,隻是目光冰冷的盯著她遠去的身影,雙手緊緊握成拳頭。

攝政王府前,秦梁冷冷站在門口,卻沒有進去。

沒過多久,攝政王臉色鐵青地走了出來,“你幹的好事!”他重重給了秦梁一耳光。

秦梁低著頭,嘴角一抹鮮血流了出來,他目光銳利地盯著攝政王,咬牙笑了,“王爺還記得我那個死去的母親嗎?”

此話一出,攝政王頓時愣住了。

秦梁聲音淡淡,“你忘了,可我,卻一刻也沒有忘……”

他閉上雙眸,痛苦地陷入一片回憶中——

那年,他不過還是個六七歲的孩子。

劉家村是昆侖山腳下的一個小鎮子,人煙稀少,民風淳樸,數百年來都保持著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傳統,住在這裏的鎮民劉二一直相信,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劉家村更加美好的地方了。

如果不是有一天清晨起床時發現家裏少了兩斤臘肉,劉二一定會繼續堅定不移地相信劉家村的美好。

可惜,這一切,被突如其來的盜賊給弄糟了。

劉二連夜召集了左鄰右舍開了個討論大會,丟失臘肉事小,破壞了劉家村的真善美可就是天大的事了,不管臘肉是誰偷的,勢必要抓到這個盜賊給他應有的教訓。

於是在大家七嘴八舌的商量下,劉二再次在自家窗戶上懸上了兩斤臘肉,這一夜吹熄蠟燭以後,他沒有像往常一樣上床入眠,而是跟著幾個壯漢手持鐵鍬,躲在黑暗處靜候動靜。

夜色漆黑如墨,朦朧的月光隱約地陷入了雲的懷抱,劉二從沒熬過夜,撐了許久的眼皮子終於耷拉在了一起。

就是在這一刻,一絲細小的動靜忽然令他昏昏欲睡的腦子清醒了。

一雙肮髒的腳丫踏在了窗欄上,踮起腳跟正努力想要抓住兩串臘肉,劉二與眾人沒想到蹲守了這麼久等來的居然是個小孩兒,頓時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那小孩兒顫巍巍抓了半天,終於成功拿到了肉,他將東西塞進肩上的包裹裏,機警地四處看了看,終於跳下窗戶飛一般地奔了出去。

“快,他要跑了!”不知是誰大聲喊了一句,眾人頓時醒悟,拿著鐵鍬鬧哄哄地追了上去。

小孩兒沒想到會被發現,頓時撒開腳丫子瞬間跑得不見蹤影。

劉二氣喘籲籲地揮手阻止大家,“各位,暫且停一停,聽我說,咱們劉家村上就那麼幾戶人家,這孩子肯定不是鎮上的,真要找,也該分散著去山腳下找找,那兒不是有幾處山洞嗎?”

眾人一聽覺得在理,又私心覺得一個孩子半夜偷盜實乃不正之風,一心想要找到他家大人教訓一番,於是咋咋呼呼地都跟了上去。

且說那背著臘肉的小孩兒飛一般地奔到了山腳下的一處茅草前,他小心地扒開荊棘,露出了一個黝黑的洞口,敏捷地爬進去,走了大約十丈遠,直到聽到滴滴答答的滴水聲,這才點上了火折子,照亮了洞裏的情景。

空蕩蕩的洞裏鋪著一個破草席子,上麵躺著一個身穿素裙的女子,那女子漆黑的長發糾結成一團,瘦弱的肩膀上骨頭凸起,此刻不知道是冷還是疼,一直在不停地打擺子。

小孩兒小心翼翼地上前,將女子的頭抬起來,“娘,你今兒好些了嗎?”

女子勉強睜開眼睛,溫柔的笑意在觸及到一旁的臘肉時臉色一凜,眼中射出了淩厲的目光。

小孩兒似乎知道自己做錯了,垂下頭低聲囁嚅,“我……這不是偷的,是別人給的……”

他漆黑的小手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露出了頭上結痂的傷口,女子不知想到了什麼,目光微黯,眼淚頓時落了下來,她抓住小孩兒的手,柔聲道:“母……母親知道,阿梁是這世上最乖最孝順的孩子,倒是母親有愧於你,不但沒有照顧好你,反倒拖累你……”說完因為體力不支,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一咳一時半會兒便再也沒有停下來,阿梁心中著急,急忙給她蓋上稻草,轉身先生火給母親驅寒,隨後開始做飯。

許是怕母親寂寞,阿梁自顧自說著話給母親解悶,“母親,等你的病好了,咱們就進城去,到時候阿梁找份工作賺錢,攢夠了回帝都的路費,咱們便可以回去啦。爹爹要是重新見到母親,不知道該有多高興……”

女子背對著孩子,聽著他稚嫩的聲音和興高采烈的語調,眼淚卻是越流越多,她悄悄將懷裏藏了多時的匕首抽出來,墊在身下,隨後端坐了起來,攏了攏頭發,爾後嚴肅道:“阿梁,你過來,為娘有幾句話要對你說。”

阿梁乖巧地坐在了女子的身邊,黑白分明的眼睛撲閃撲閃。

“阿梁今年七歲了吧,”她摸著孩子的腦袋,鼻子一酸,“在帝都,七歲的孩子早該送去月雲書院念書了呢,倒是連累了你跟著我顛沛流離,娘給不了你什麼,隻想讓你以後生活得好一點,阿梁,你說娘是不是特別沒用?”

阿梁拚命搖頭,他不知道母親為什麼一反常態地講那麼多話,但是他知道,這一次的氣氛不同尋常,一定會發生些什麼的。

“阿梁那麼聰明,以後一定可以過得很好,對不對?”她喃喃自語著,手已經抓住了藏在墊子下的刀柄。

她最後一次抱住了阿梁,在他髒兮兮的小臉上溫柔地印下一個吻,隨後身體重重一垂,倒在了阿梁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