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晚還從來沒見過江紹遠如此失態的樣子。
一個中年男人,被自己的母親當著大家的麵,把喪妻之痛再血淋淋的剝開,平時那麼風光無限的人,此時形單影隻的讓人心疼。
“爹。”江晚晚走上前去,挽住江紹遠的胳膊,小聲的喊了一句。
江老太太卻十分的淡定,看著自己的兒子,麵上也有不舍,但是嘴裏的話卻一句硬似一句,對江紹遠繼續說道:“這些年我知道你一直沒忘,所以我覺得有炫林和晚晚就足夠了,也沒有逼迫你為了江家開枝散葉另娶,我更知道你這些年走南闖北也認識不少人,更有不少人向往你身邊塞女人,可你都拒絕了。”
說到這,江老太太頓了頓,看向上官福樂,又瞥了一眼江炫林,接著說道:“我以為你能夠對炫林的感情感同身受,為什麼到了炫林的身上,你卻又古板了起來?那些規矩是死的,人卻是活著的。我相信,如果現在阿慧還活著,她一定不會同意你這樣忍心強拆兒子的幸福,遇到一個對的人,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
老太太的話說完,江紹遠整個人頹廢的往後退了兩步,垂著腦袋,像是被針紮破的氣球,頓時失去了精氣神,但在江晚晚的眼裏,更像是一個破敗的娃娃,沒有靈魂。
江晚晚看著江紹遠的樣子,腦海裏忽然想起當初在家裏看《神雕俠侶》,李莫愁一出來的時候,總會念叨了一句詩:“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感情這個東西有時候是最脆弱的,脆弱到不堪一擊,要不是怎麼會有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的詩,可同時它又是最堅硬的,堅硬的如同一個人的鎧甲,可以讓人在麵對各種誘惑和選擇的時候,堅定的非一個人不可,也可以讓人隻許一人白頭,否則又哪裏來的孔雀東南飛,五裏一徘徊。
江晚晚在心中長歎了一口氣,說道:“爹,祖母的話說的對,規矩是死,人是活得,遇到一個人不容易,您自己就曾遇到過,怎麼不能設身處地的為哥哥想想呢?”
江炫林聽到自己的父母的事情,看著自己父親頹廢的樣子,心中十分不好受,隻是身邊還站著福樂,他想說點什麼,但是又什麼都說不出口,祖母和晚晚說的那句話說到他心坎裏去了,遇到對的人不容易,於是江炫林隻是緊緊將福樂的手握在掌心裏,好像無聲的宣告,此生非她不可。
上官福樂聽到這裏,眼眶有點紅,張嘴說道:“江伯伯,如果,您十分在意誰到誰家,我可以回去求求我父親,我個人並不是十分看重究竟是嫁出去還是找一個人入贅,我上官福樂要嫁,就肯定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江紹遠聽到這裏,忽然想到自己的發妻,阿慧,她當初也是跟自己還沒去世的父親這樣說的,她那時緊緊的抓著自己的手,跟父親說道:“江叔叔,如果您在意,我就跟你們走,如果不能嫁給紹遠,那活在這裏我也是一具行屍走肉。”
江紹遠的耳邊回響這發妻和上官福樂的話,不斷的重疊又重疊,他那是發誓要給阿慧一生榮華富貴,可是到頭來又能怎麼樣呢,阿慧還不是病死在途中,隻不過她臨死之前,告訴他,這一輩子從來不後悔跟他成親,她覺得很幸福,唯一遺憾的是沒有看見兒子女兒長大成人,成家立業。
現在隻有他代替她來看著兒子和女兒,幸福的生活不就行了?也許冥冥之中,這一切都是注定好的,當初他反抗了命運,是阿慧陪著他,難道如今他還要要求上官福樂和阿慧一樣,舍棄自己的父母,來京都跟他們生活,永遠因為這件事跟自己的親生父母產生無法消除的隔閡嗎?
屋裏所有人都看向一言不發的江紹遠,時間其實過得很快,又仿佛過了很久,終於大家聽到江紹遠輕輕歎了一口氣,然後抬頭看向江炫林,說道:“是爹狹隘了,這麼多年過去,倒是忘了當初的初心,你們娘親是想著讓你們幸福的生活,而不是活得如同別人一樣,你們想怎麼樣爹都支持,爹向你道歉,這件事,爹不會再管,不管是上官家,還是江家,隻要你是爹的兒子,爹就高興。”
江紹遠這話一落,江炫林的目光頓時亮起來,下一秒眼淚就從江炫林的眼睛裏流出來,江炫林跪在了地上,朝江紹遠說道:“爹,孩兒不孝,讓您操心了。”
說到這,一屋子的人都十分動容,蕭墨白看著江炫林和江紹遠的互動,眯著眼睛,眼神有些放空。
好像自從他娘死後,他爹也有一段時間很消沉,他的外祖家為了綁住他爹,把一個遠方的小姨塞給他爹,說是為了照顧他,他爹拒絕了好幾回,有一回他爹上戰場,家裏隻有下人照顧他,因為照顧不當,導致他生病差點就夭折了,後來是外祖家的人來探親,才發現了這件事,就讓那個遠方的小姨過來照顧他,那個時候他的病因為這女人的照顧,也慢慢好了起來,他爹回來後,立下戰功,然後也因為得知這件事,才慢慢的為了他接納了這女人。
蕭墨白當時很不喜歡這個女人,尤其是在這個女人懷孕了之後,對他並不像以前那樣好,時不時的用一種別樣的眼神來看他。
娘親留下的人告訴他,那是她希望自己的兒子當嫡子,那就是勢必要跟他爭上一爭了。
後來……
後來怎麼樣了呢?
後來他爹好像也對他很疏離了,隻不過偶爾遇到他在書房或者練劍的時候,拿下了好成績,他爹才會高興的像小時候一樣,摸摸他的頭,說一句不虧是我的兒子。
蕭墨白其實心裏一直渴望父親的到來,所以從小就悶著頭學學學,練練練。他的心裏還是恨著那個享受著他娘親一切殊榮的女人,最終父親也沒有把那個女人扶正,也算是對他娘親的一個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