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 身世之謎

“啊,好了啊。”楊之遙慌亂的從蒸籠裏用筷子將已經整好的籠餅放在盤子裏,這是老夫人最喜歡的一道點心,這個點老夫人應該快要睡醒了,等會拿到老夫人房中,正好等她睡醒了再吃。

楊之遙用食盒細心的將籠餅歸置好,剛想走,卻發現小翠還是一動不動的望著自己。小翠一聲不吭,隻是指了指楊之遙的臉,楊之遙下意識往臉上摸去,發現早已經是濕漉漉的一片。

楊之遙有些不知所措的用自己的袖子往臉上擦去,一邊小聲咕噥著:“我想我娘了。”便轉身一路小跑著出去。

老夫人屋外,楊之遙定了定神,用手抹了把臉確定臉上沒有淚痕便推開門進去:“老夫人,我給您新做了籠餅。”

屋內空空如也,隻有淩亂的被子和案幾上的兩杯冒著熱氣的茶水。楊之遙有些疑惑的看了看窗外,發現並沒有老夫人的身影,心道或許是下人推著去外麵曬曬太陽了也未可知。

於是將食盒放在了案幾上,又將床上淩亂的杯子疊的整整齊齊楊之遙剛想將被褥處的一角塞好,便被一個硬邦邦的吸引住了。掀開背角,楊之遙驚訝的幾乎要叫出聲來。

這是一個紅木酸枝珠妝匣,這個妝匣與印象中爹爹給娘打造的一模一樣。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在楊之遙未與陳家交換庚帖之前,這個妝匣還在,打那之後楊之遙就再沒見過這個妝匣了。楊之遙一直心痛自己沒有一個思念爹爹娘親的念想之物,如今出現在這裏,楊之遙抖著雙手,將妝匣抱在了懷裏,又哭又笑,又摩挲了幾下。

過了半晌,楊之遙摸到妝匣上麵的暗扣,便輕而易舉的打開了妝匣,裏麵有寥寥幾張黃紙。

楊之遙拿著這幾張紙,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上麵的文字。臉色突然變得蒼白至透明起來。

“陳老夫人,您這幾天一定要仔細著身子。”遠遠的傳來陳老夫人身邊官家的說話聲,楊之遙忙抹了淚水,將妝匣中的信紙藏在自己懷中。又將妝匣歸了位。

門吱呀一聲的開了,陳老夫人見著楊之遙在屋內,神情有些躲避,這些天,她都以身子不適為由,不見楊之遙。想到楊之遙淒慘的遭遇和楊之遙的母親,陳老夫人心中的愧疚更甚。

楊之遙呆滯地愣在原地,神情有些遊離,莫名的酸楚湧上心頭,卻不得不斂聲屏氣,將情緒拚命壓製。

陳老夫人見她不說話,便由丫鬟攙扶著,跨門而入。

旁邊紫檀木桌上的琉璃碗裏正瀾瀾溢著香氣,陳老夫人眼及之處,有些慟然地看了一眼麵前的女子。

要說對於楊之遙成為她的兒媳婦,她心中是一百個樂意,清雅郡主雖好,但是皇權之下,誰也無法作保一世相安,萬一哪天瓷瓦相碰,得罪了這位高高在上的郡主,別說陳之祥,保不齊連整個陳府都得賠進去。

但自古皇權大於天,太後的懿旨,陳家卻也是斷不可違逆的。更何況,陳之祥與清雅早已是郎情妾意,暗自心許。清雅郡主雖性格直落了些,但是對陳之祥的真心,卻也明若昭彰。

楊之遙性子溫和,不太喜歡與人計較是非,清雅郡主入府之後的所作所為,陳老夫人從頭到尾都看在眼裏,念及此處,陳老夫人心中的愧疚又多了三分。

暗自歎了一口氣,一雙瓷白素手將楊之遙的雙手包裹起來,輕攜至旁邊的側榻上坐下,眼裏滿是憐惜。

“這幾日身子總不舒坦,想是季節變換受了風寒,可有好些日子沒見著你了。”陳老夫人邊說邊用手掌輕拍著楊之遙的手,像是在跟自己的女兒念叨家常一般。

看著對麵慈祥溫和的陳老夫人,楊之遙心中一陣酸澀。白紙黑字,曆曆在目,就那樣明若昭彰地擺在她的麵前,由不得她不去相信。

楊之遙一直想著那白紙上的內容,目光呆滯,久久回不過神來。陳老夫人見她如此,不禁有些擔心,卻隻麵色平然地輕喚了她兩聲,“之遙?之遙?”。

楊之遙聞聲,忙從複雜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眼睛猛眨兩下,轉頭看向陳老夫人。

“想什麼呢?”陳老夫人心生疑惑,不禁問道。

楊之遙心中一凜,訕訕地縮回手,“沒,沒事。”神情有些恍惚。

陳老夫人見她神色異樣,以為她生病了,忙將手覆上她的額頭,試探溫度。見她體溫如常,這才放下心來。

“你這孩子呀,什麼都好,總是為別人盡心盡力,卻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本來身子骨就弱,還穿這麼單薄,萬一受涼了怎麼辦?”陳老夫人邊說邊用手攏攏楊之遙身前的衣褂,貌似尋常的關心話,此刻聽在楊之遙心裏,卻別是一翻滋味。

陳老夫人見楊之遙鼻尖發紅,像是要哭出來,忙用手輕拍著她的後背,當作是安慰。

“莫哭莫哭,這要讓下人瞧了去,還以為是我老太太欺負你了嘞”陳老夫人故作輕鬆地笑著說,又吩咐旁邊的嬤嬤去內櫥拿來兩匹新布,放到楊之遙手上。細心叮囑她勿要傷了寒氣。

楊之遙雙手極不自然地緊緊抓著布匹,微微地低下頭,拚命將眼眶裏打轉的淚水給忍了回去。抬起頭,溫順地連連應聲。

過了許久,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楊之遙回過身將琉璃碗端至陳老夫人麵前,“這,這是我剛蒸好的籠餅。”楊之遙聲音顫顫,像隻怕極了風暴的小沙鼠,“老夫人,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楊之遙說罷,起身就欲離開。

“這就回去了?多坐會兒吧,待會兒祥兒和郡主也會過來……”,陳老夫人一話離口,才覺此話欠妥,忙住了口。

楊之遙心下一陣絞痛,尷尬地笑了笑,“不用了,莫是郡主見了我,又該不高興了。”說罷,向陳老夫人微微佛了佛身,拿著布匹轉身出門而去。

末九月的天氣還不是特別冷,院子裏的屏風海棠卻打著卷兒地往下掉,花瓣兒落在地上,是觸目驚心的紅,映進楊之遙的眼裏,說不出的淒涼。

楊之遙穿過院子,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

關上門,楊之遙再也抑製不住,渾身癱軟地靠著門緩緩坐到地上,淚水蓬勃而發。

一朝如錦苦相寒。命運為何要如此捉弄人,逃過了大火,逃過了拐賣,就在她自認為自己命大,不該死的時候,卻又讓她知道真相,就像剛從一片火海逃離,卻又在下一刻就掉入了一汪冰窖一般,讓人萬念俱灰。

想起自己淒慘的身世,想起自己十多年來清冷的生活,想起家中那把熊熊燃燒的大火,想起自己穿越大半個金鳳國土來到這裏,想起清雅郡主高高在上,嘴裏一口一個鄉村農婦的嘲諷,想起那一對璧人吟詩作畫你儂我儂的嬌俏身影,楊之遙心如刀絞,卻又無可奈何,痛哭出聲。

也許,自己本就不該來到這裏,也許,自己本就應該死在那一片火海之中,或者,死在那漫漫長途,烈日暴雨之下。此刻才發現,天下之大,卻無她的安身之所。

一個人哭了許久,楊之遙才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來,滿麵淚痕,麵色從容,心如死灰。

既然留不下,那就走吧,離開這個傷心之地,成全那雙璧人。

無牽無掛的人,不會被人所惦記。而陳老夫人,那個在她身處異地唯一給她帶來溫暖的人,也將會有清雅郡主這樣爽情利落活潑熱朗的兒媳給她帶來晚年的福安。

至於陳之祥,楊之遙想,或許連平日的和氣,也都隻是為了讓母親心安而故意為之罷了。兩個在此之前連一麵都尚未遠謀的人,何來感情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