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楊柳巷格外清寧，鳳如恒離開瑞王府已經掌燈了。院裏稀稀疏疏點著幾個宮燈，府邸清一色的男子，隱隱明暗幾道崗哨，傳來悉悉索索巡崗的腳步聲。
“王爺，老忠王來了”陳勇輕輕叩了叩鳳景瑞臥房的門，裏麵傳來應答。
顏大夫側過身收拾著地麵，顯然鳳景瑞剛換了包紮傷口之物。
“昨天又是他吧？你為什麼還要瞞著本王，既然躲無可躲，何須要躲”老忠王天明才睡覺，顯得有幾分憔悴。“這天下之事在於心，心正為民不為利。我大金鳳國威行天下，列國臣服。而今天子昏庸，朝堂汙墨，殘害忠良，史筆如櫞又何懼丹心不亮。”
“九叔”鳳景瑞從床上坐了起來，陳勇給老忠王端了把椅子擱在床前。
鳳景瑞似乎很累，眸子極為渙散。“鳳羽醉心丹丸，早朝已荒廢幾日，小舞心慈倒是巴巴去禁宮外等候，太子今日被叫進禦書房，小題大做的被訓斥了一番。”
“陳大人論及朝堂之上，鳳羽向兵部舉起了刀，他壓製克扣軍餉，連基本的軍需都成了問題。這臭小子，他這是在給煉長生丹攢錢吧。一爐要多少白花花的銀兩啊，全是上品的藥材礦物”
老忠王和先帝乃一母同胞，先帝隕去便將幼子托孤於他，並暗留一旨和一根打龍鞭。這些年他從不問世事，昨天他第一次勃然大怒，遣了暗夜首領夜梟，調查鳳羽這幾年的行徑。
鳳景瑞靠在床頭，聲音平靜如一。這是他第一次在九叔麵前談論朝廷之事。
“其他幾部呢？”鳳景瑞沒有回答老忠王的插話。“擺明了本王統領的軍隊，本王自己養。吏部有個員外郎今日早朝辯駁了幾句，竟被皇上禁了足。月末要整改禁軍禦林軍的建製，朝堂上下嘩然。”
“簡直一派胡言，朝廷的軍隊你來養，那要他這個朝廷皇上來做什麼？”老忠王原本知曉原委，此刻言聽之下再掩飾不住自己的怒火。一雙怒眼透出一股子霸氣，有種不可撼動的威嚴，長長的胡須無風自動。
“隻是這有權無錢的日子，你到底難度日，難怪你府邸如此淒苦，連杯茶都沒個好的”他忍不住丟開手裏杯子，看著那泛起浮沫的茶湯就來火。
“王爺，我看這錢的事情，得找朱國公行事。”暗衛調差那件事很久了，隻是沒有去撥開。現在是時候了，陳勇看著兩位王爺，接過老忠王手裏的茶具，一臉成算十足。
依然人來人往的市井中，店家高高懸掛的布幌，在朦朧的光暈下，招攬著流連未歸的人。賣樂器的老者吹著嗚嗚的葫蘆絲，雜耍的班頭止不住的吆喝聲，吃食的買醉的聽曲的呼朋引伴……
鳳陽城的夜市買賣並樸喧囂興盛，在醉心樓靠窗，鳳如恒靜靜坐著輪椅上，專注念叨著燈籠上“醉心”二字，腰間的龍紋玉佩讓尋常人避而遠之。
“這個霧峰蓮蓉好，比下午那杯糟粕清爽多了”初一端起香氣馥鬱的茶杯，用鼻尖輕輕碰了碰，漾起一圈熱氣，享受著絲絲撲麵清香。
“嗯，還上些吃食吧，估摸著你也該餓了”鳳如恒對青衣點了點頭。“你怎麼知道他受傷？”他看了初一陶醉在茶中，似乎說話不如早間那般別扭，沉默良久問道。
“哦，他昨夜又遇刺了，我剛好遇到罷了”初一盯著眼前男子蒼白著臉，像要把他看透樣幾分思量。
遇刺！鳳如恒似乎有些擔憂，拉了下初一的衣袖，旋即又不著痕跡地放下。
他未必不是清明之人，鳳景瑞清廉剛直，又手握重兵朝堂上不偏不倚，隻是這政權講究的是忠心和誠服。隻有忠肝嚦膽，沒有君悅誠服，功高蓋主何曾不是走向末路。
隻是既是鳳帝子嗣，未必會把誠服二字，分開細細體會。
“敢問殿下，何為這天下之理？”初一挑了挑眉，聞著茶香漸重，心情暖和了些許。
鳳如恒沒有答話，隻是微愣之下端起茶杯猛灌了幾口，好似完全不該提及的事情被初一戳穿，避無不可，心底格外難受。他摸索著杯口，闔上眼睛不再看窗前的燈籠。
“天下之正理在於仁，仁而有德，失正則無序”初一看著陷入沉思的鳳如恒，無意再停留，旋即起身。
“有空暇時間，我看看你的病”她轉身離去，衣袂翻飛帶起一陣涼意。
初一拒絕了丫鬟的侍候，她一臉冷然倒在床上，今日的一幕幕在自己腦子裏回現。她不後悔說那番話，不管鳳如恒如何做想，她覺得自己是對的。
眼前浮現出那張溫暖的麵孔來，那個剛毅清朗的身影，總是帶著一臉寵溺和淡然的戲謔。
“你小心點”
“這就哭了啊”
“礙手礙腳”
“乖，別哭”
“為什麼不辭而別”
“丫頭……”心念之間一股清竹的氣息傳來，初一一個翻爬。該死的受了這麼重的傷，還出來送死啊。一股溫熱，人已經在眼前，緊緊把她抱在懷裏。
“喂，你的手”初一大吃一驚，愣愣盯著鳳景瑞的左手，真不讓她省心。
“沒事，我帶著暗流和暗月。”初一感覺鳳景瑞的臉很燙，聲音沙啞身子也僵硬得很。
“噓，你別動，我隻想靠靠”那聲音好像很累很累。
初一猶豫了下，停止了掙脫，反手摟住他的腰，似乎想給他力量。
“別怕，我沒事”鳳景瑞把自己的頭，深深埋在初一馨香的發絲裏，貪婪的吸著。
他驀地抬起頭，用那隻沒受傷的手，捧著眼前這張絕美的臉，目光灼灼“初一，等著我，我一定會還你自由。我鳳景瑞發誓以天下為聘，娶你為妻。”
鳳景瑞揉了揉初一的頭，此刻他已經心平氣和。
得知初一和鳳如恒喝茶聊天，他的火騰騰的冒著，就差一個火折子，一點就著。
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酸意，接二連三的暗殺沒讓他這麼驚惶過，那張如梗的聖旨讓他生生的疼痛。他的丫頭誰也別想染指，以至於夜不能寐又來到歐陽府，他不能坐以待斃一忍再忍。
“丫頭，沒事別呆在家，你嫡姐和二姐兩姐妹的帳，你誰也幫不了。倒是抽空，可以去一趟朱國公府”鳳景瑞望著那如水的目光，心裏暗自堅定決心。他要開始反擊，這是一條不歸路，但是自己何曾有路。
“嗯，你什麼也不用幫我做”。他就是要利用初一的手，掀開朱家驚天的秘密，鳳羽機關算盡，欠的帳多了終究是要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