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回憶一次寶兒的音容笑貌,清芷的心就宛如萬蟻噬心。
寶兒的三千青絲,精致無暇的眉眼,寵辱不驚的淡然,玩世不羈的性子,那春意盎然的笑意裏藏著俯瞰眾生的倨傲,每一次呼喚娘親,那軟糯溫綿的聲音,總是能把人的心融化。
清芷曾經無數次的想,哪怕寶兒沒有那麼優秀一點點,她的傷痛會不會減少一點點?
那麼完美無缺的寶兒,卻為了她,犧牲了自己的性命。
當紙墨筆硯放在麵前時,清芷卻已經是眼淚泛濫。
宮城望著清芷,這一刻有些明白,為何這一世,清芷不願意再要一個孩子?因為她的心裏,已經被寶兒和九兒填滿,容不下其他孩子。
宮城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如果他早知見到寶兒的麵容會讓清芷這麼痛苦,他不應該提出這麼殘忍的要求。
清芷握著筆,眼淚豁在水墨丹青裏,渲染出寶兒的發絲。
一襲海棠紅的錦袍,與他嫣然的年紀映襯著,少年恣意飛揚的神采,鮮活的躍然紙上。
宮城目不轉睛的望著清芷筆下的人兒,深黑的瞳子微微蹙起,心不知為何隱隱生疼起來。
這寶兒,簡直就是他的影子。與他的五官是如此的相似。宮城望著寶兒那雙似笑非笑的眉眼,忽然,那清靈的眼睛對他調皮的眨了眨。
宮城瞪大瞳子,心裏的隱疼被一股喜悅衝刺清零。
“芷兒!”
清芷驟然聽到宮城喚她的聲音,帶著巨大的驚喜,錯愕的抬頭望著宮城。
“相公,怎麼了?”
宮城俊美如鑄的臉上浮出無比喜悅的表情,他激動的對清芷道,“剛才,我家寶兒對朕笑呢!”
清芷的淚痕未幹,一雙秀逸空靈的眼睛裏閃爍著淚光。突然聽到宮城的話,整張憂傷的臉立刻浮出驚惑。
她未曾告訴宮相公,寶兒已經魂魄飛散,回不來了。
要在漫天的穹天中召集回寶兒的魂魄,那可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相公這是眼花了?
該是?
不管怎樣,清芷暗黑的心裏似乎有一道曙光照射進去。
宮城握著清芷冰冷的手,笑道,“芷兒,朕早些年曾接觸過佛理,知道人的魂魄是不死的,可以活上萬萬年呢。你我不過三世情緣,餘下的時光還很多,為夫相信,總有一天,我們會和寶兒重聚的。”
清芷吸了吸鼻子,雖然知道這樣的希冀十分渺茫。可是帶著希望生活下去,總比沒有希望好啊?
“嗯。”
對於皇上的“死”而複生,讓太後徹底改變了對清芷的態度。
原本,太後以為,清芷對不起皇上對她的一片癡心。可是當皇上昏迷後,眾禦醫束手無策,甚至宣布回天無力時,清芷的及時歸來,卻將皇上從生死邊緣拉了回來。
這就證明,清芷絕無害皇上的心思。
太後隻是心存疑惑,清芷對皇上的愛,似乎很濃烈,卻又似乎很清淺?要不然他夫妻二人怎麼也會心生嫌隙?
這日,太後親自在蓮池旁的亭子裏召見清芷。
清芷來時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見到太後,恭敬的行禮,“孫媳見過皇奶奶!”
太後目光幽深,這丫頭縱使萬般不好,可是有一點卻十分值得肯定:不論她對她多麼有成見,她見到她必然是恭敬有禮,孝順有加!
“皇後,過來坐吧!”太後朝她旁邊的石凳上一指。
清芷便笑著走過去。坐在太後左邊。
太後細細的端詳著清芷,幾日不見,這丫頭好像瘦了許多。即使笑,也帶著敷衍,一臉愁容。
“皇後有心事?”太後詢問道。
清芷點點頭。
“說來聽聽,哀家或許能幫你排解煩惱。”
清芷思忖著,她這幾日總是無邊惶恐,害怕身邊的相公一睜眼就不見了。為此她茶飯不思。
太後雖然是凡人,可是見識深廣,韜光養晦,是大智若愚的人。曾經她就是她的人生導師,不防說給她聽聽,指不定她還真能讓她走出心牢。
“皇奶奶,孫媳確實有一事想請教您。”
“你說,哀家聽著。”
“孫媳總是害怕,會與皇上分開。這憂慮惶恐該如何排解?”
太後望著清芷,如果從前覺得皇上對她癡心一片,她對皇上的愛卻顯得菲薄。如今才知那是對她最大的誤解。
“告訴哀家,你有多麼愛皇上?他若走了,你也不會獨活麼?”
“不,他若走了,孫媳不會跟他走的。孫媳若是能跟他走,便不會恐懼了。”
太後眸子裏飄出一團陰雲。在她看來,愛到極致,無非就是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清芷道,“皇奶奶有所不知,孫媳和相公,已經有三世情緣。在第一世裏,我們便有了兩個可愛聰明的兒子。”
太後詫異非常……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清芷伸出手,在麵前輕輕一劃,立刻麵前出現一圓圈的水波紋影像。
影像裏顯示了她和宮城第一世情緣,成親,與太後從相殺到相愛,再到九兒出世……
一幕幕,看得太後觸目心驚!
難以置信!
她和清芷竟然有這麼神奇的緣分。難怪清芷在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就望著她笑的如沐春風。
難怪不論她怎麼猜忌清芷,清芷永遠都對她掛著恬淡友好的笑容。
清芷收了畫像,太後卻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清芷道,“皇奶奶,不論你信還是不信,孫媳說的都是真的。”
太後眸光泛起漣漪,梗塞道,“哀家原是不相信的。可是清芷,哀家問你一件事,那日皇上是不是真的已經死去了?而你讓他起死回生的?”
清芷點頭,“皇上確實已經死了,可是頭七未過,肉身未腐,魂魄未走遠,清芷留戀相公,將他強行留在身邊!”
太後恍然大悟,“你既然能讓皇上起死回生。你說哀家怎麼會不相信你今日說的種種?”
太後眼淚潸然,執起清芷的手,傷感道,“你為何不早說?讓哀家白白誤會你這麼多年。哀家也真是老糊塗了,若不是你和他有些前緣,你又怎麼會自幼守護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