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思君呆住。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不願意相信那是她娘說出來的話!
這兩日,她對母親的認知大有增長,輕而易舉就猜出了母親的意圖——想要秦姨娘給她陪嫁。
秦姨娘喜歡姚謙書的事,不僅她知道,她娘也是知道的。
如今,姚夫人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竟使出如此手段——把秦姨娘扒開。
即便這會成為女兒往後的隱患。
姚思君愣愣的。
原本,她覺得母親偏心南宮雅,但她可以理解,因為她及笄之後不太聽母親的話,母親要她嫁權貴人家的公子,她偏偏要去喜歡謝顏玉那個窮酸小子。
她不聽話,惹了母親嫌,南宮雅沒有與母親生活在一起過,不曾討嫌,這就贏了她一分,再來,南宮雅自小養在別人那兒,母親對南宮雅心懷愧疚,這又贏了她一分。
所以,母親偏心南宮雅,她是沒有怨念的。
可現在她終於看明白了,南宮雅比過了她,卻沒有比過母親自己。
母親最在意的,是她自己。
有了送走秦姨娘的機會,母親毫不猶豫就舍棄了對南宮雅許下的承諾。
姚思君真不知道是該難過,還是該幸災樂禍。
就是她愣神的這一會兒,裏麵的聲音忽然拔高,似乎是要吵起來了。
姚思君不想進去相勸,扭頭跑開。
翌日,她在床上賴著不起。
寒冬的早晨實在是太冷了,她想午飯時候再爬起來。
回籠覺沒睡一會兒,丫鬟急急忙忙跑進來,說夫人來了。
姚思君眸子一動,小聲道:“去和我娘說,我肚子疼。”
她的眼眸裏暗示了裝病,丫鬟很上道,點了頭立馬就跑出去相告。
姚夫人哪兒能走。
當即就進屋關心,拉著小女兒的手關切道:“思君,怎麼回事?怎麼也不叫大夫?”
說著,就要轉身吩咐丫鬟。
姚思君忙道:“不用了娘,我這是心氣鬱結,過幾天就好了!”
“……”
姚夫人被梗住。
她麵色微微變了變,最後變回了慈愛模樣。
甚至,還帶了兩分無奈。
“思君,你和娘說心裏話,你是真想嫁給謙書,還是就為了賭一口氣?”
這是要交心的模樣。
姚思君不動聲色道:“當然是真心的,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婚姻大事不是兒戲,我知道的。”
“唉……”
姚夫人深深歎氣。
見小女兒意外瞅她,姚夫人的眉頭便浮上愁雲。
“思君,你和雅兒都是娘的心肝寶貝,俗話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娘先前是覺得虧欠她,所以便向著她說話,這會兒想想,你和你爹的考量也是對的,若真讓你姐姐嫁過去,隻怕滿都城的人都會在背後笑話咱們姚家不厚道。”
“所以,娘你的意思是?”
“娘同意你嫁,不過,你得答應娘一件事。”
姚思君麵色不變,心下卻已有計較。
娘會找到她這裏來,說明在爹爹那裏沒討到好處,也就是說,爹不同意讓秦姨娘陪嫁。
姚思君也不和她娘兜圈子了。
“娘,是想讓我把秦姨娘弄走是嗎?”
姚夫人驚愣,繼而笑道:“都說母女同心,還是你知曉娘的心事。”
“不可能的。”
不等母親高興夠,姚思君就道:“沒了秦姨娘,以後還會有別的張姨娘李姨娘,再者說了,人家秦姨娘不是咱們家的仆人,不是想發派就發派的。”
“誰說不是!妾室不就是下人嗎!”
姚夫人察覺到自己激動了,降低了聲兒道:“況且我是後院主母,有權力發派她!”
姚思君忽然覺得母親挺可悲。
“娘,你到底是要籠絡我爹的心思,還是要把爹越推越遠?一旦送走秦姨娘,我爹會記恨你。”
姚夫人一震。
她滿眸驚訝看向小女兒,像看個陌生人一樣:“思君,你……”
“娘,你一把年紀了,應該活得比我明白才是啊,這種時候,你非但不能把秦姨娘弄走,還得多弄幾個女人進門來,反其道而行之,爹才會敬重你。”
“這……”
姚夫人不是死腦筋,她懂女兒的意思。
隻是,那樣太過冒險了!
“萬一那些女人真給你爹生了兒子……”
“那您就養著唄,妾室生的孩子不都是要養在主母名下嗎?人家都說生恩大於養恩,您看謙書表哥就知道了,他這會兒還不是和咱們家更親。”
姚思君說得頭頭是道。
姚夫人有點動搖了。
“娘,您回去好好想想吧,或許您找我大舅商量對策。”
姚思君的大舅也就是姚夫人的弟弟,翰林大學士。
姚夫人哪兒有臉去問。
她從小女兒的院子裏出來,又拐到了大女兒的院子裏去。
南宮雅休養了一日,已經可以說話了,隻是聲音嘶啞,得仔細聽才能聽懂。
姚夫人和大女兒透露,婚事隻怕艱難。
南宮雅立馬急了,嘶啞著叫喚,又抓緊了姚夫人的手。
姚夫人聽清了,是要她再去姚裴雲那裏繼續鬧。
一想到小女兒方才那些讓她醍醐灌頂的話,姚夫人心下就起了兩分嫌怨。
大女兒隻一門心思想嫁姚謙書,卻不想想她這個做母親的處境有多為難。
思君說得對,生恩不如養恩大,南宮雅還是不如思君貼心,不會為她考量。
姚夫人有點心寒,隻敷衍地說會盡力,就轉身走了。
一連過了三四日,姚思君也窩著好幾日沒出門了,聽說今日是姚謙書搬進王府的吉日,她好生打扮了一番,要去逛逛。
這才剛出二門,就被急匆匆趕來的丫鬟給喊回去了,說是將軍要見二小姐。
爹爹要見,姚思君當然即刻前往,畢竟是一條船上的同盟。
而且,八成是有好消息了。
姚思君一蹦一跳往前院書房去,到那兒一看,書房外果然站著娘親的兩個大丫鬟。
姚思君立馬端正了儀態,嚴肅著往裏去。
“爹。”
先喊了一聲父親,姚思君眸光有點詫異地又喊:“娘……”
姚裴雲咳了咳,麵色尋常地道:“你和思君說吧。”
丈夫許久沒有這樣和顏悅色地與她說話了,姚夫人感覺又回到了當初恩愛的時候。
她心下一酸。
“思君,娘和你爹商量妥當了,就由你出嫁做襄王妃,隻是,你也說了,得問問你哥……問問謙書的意思,若他願意,此事就算定下了。”
姚思君呆了呆,又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來。
“娘,你說真的嗎!”
姚夫人一看女兒也變回了以前的模樣,心下更是通透了:為了補償找回來的大女兒,而與丈夫和小女兒生出嫌隙,實在得不償失。
一家人真真假假地敷衍完,姚思君告辭出門。
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襄王府去!
襄王府在原來的王府舊址上又擴建了,比原來大上許多,姚思君到的時候,隻見府門上方已經換上了鎏金的‘襄王府’大匾。
府門外,左右各站了兩個帶刀侍衛,看起來真威風。
幾個侍衛估計見過她,紛紛給她行禮。
姚思君立時挺直了腰板。
“襄王呢,我來看看我表兄,趕緊給我帶路。”
“是!”
別說,襄王府還挺大,姚思君快要繞的不耐煩了,才遠遠地看見了人影。
“哥——”
她一嗓子喊開,那頭的姚謙書和蓮城就聽見了。
姚思君撇下帶路的侍衛,小馬駒一樣歡騰地跑過去。
跑近了,把邊上的蓮城當空氣,直接撲騰到了姚謙書身上去。
“哥!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咱們可以成親啦!娘已經投降了!”
“……”
自從知道蓮城會吃醋以後,姚謙書就格外注意兄妹距離了,於是他堅決把掛在他脖子上的姚思君擼了下來。
“多大的人了,好好說話。”
姚思君還就是故意的,瞥了蓮城一眼,她喜滋滋把這幾日父女倆統一戰線的事說了,但當著蓮城的麵,她沒點破這是權宜之計。
姚謙書蹙眉。
他下意識想喊爹,到了嘴邊,及時換了:“舅舅怎會答應你這樣胡鬧?”
姚思君不服氣了。
她絞盡腦汁想出來這計策,明明是對誰都好,省了多少麻煩,怎麼就被定義為胡鬧了!
到手掐腰,姚思君道:“一句話,你就說從不從吧!”
此事非同小可,姚謙書讓她先回去。
姚思君走了之後,姚謙書看了看蓮城,想與她解釋,蓮城道:“要去見姚將軍?這府裏我已經逛遍了,你去吧。”
兩人剛逛完了地盤,姚謙書心情有點不錯,就道:“那我去了,晚飯前回來,等我。”
蓮城頷首。
姚謙書尾隨姚思君,直奔將軍府。
姚思君得了消息,就提前到了書房外等著,約摸小半個時辰,姚謙書才出來的。
“哥,怎麼樣?我沒騙你吧!”
姚思君壓低聲音邀功。
姚謙書臉上看不出歡喜與否來,隻丟一句:“你別後悔就行,就算後悔也別來賴我。”
姚思君跟在邊上走,高興得一步一蹦,“我有小玉兒,賴你幹嘛呀。”
“……”
走了兩步,姚思君又壓低聲音分享道:“對了哥,南宮雅今日又鬧著上吊了。”
“又?”
“是啊,她前麵才吊過一次。”
“……哦。”
姚謙書想說一句沒死就好,最後還是沒說出口,畢竟姚府養育之恩在,說話不能太刻薄。
兄妹倆已經走到了大門口,姚謙書伸手攔下了姚思君。
“你還想去哪兒?”
姚思君看看左右護衛,“我有個事兒,得和你商量商量。”
“你說。”
姚思君一臉嬌羞,一把拽了姚謙書,而後湊了過去。
簡直猝不及防。
姚謙書還以為這死丫頭是要當著護衛的麵故意演親昵,下一瞬,隻聽一句輕聲細語入耳來。
他愣住。
姚思君放開人,見幾個護衛紛紛扭開頭,她滿意地對著姚謙書嬌羞道:“那,我就回去啦?”
姚謙書:“……”
等姚思君的身影蹦沒了,他才回過神來。
方才思君的話,與他原本定好的主意,竟不謀而合!
姚謙書有點欣慰,十幾年的兄妹,沒白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