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長歌說要去會佳人,其實沒有。
他上次去占了個大便宜,本想偷摸再去幾次的,可是陸青瑤說了,讓他以後有事白天找她,不能晚上去。
傅長歌牢牢記住了。
他不敢晚上再去,所以這會兒出門,他還真的是呼朋引伴慶祝去了。
傅長歌從來不缺朋友,隨便一約,就是滿滿當當一大桌。
酒肉朋友們乍聞他要娶兵部尚書家的千金,頓時在酒桌上就笑開了。
“我說長歌,你娶誰不好,偏偏要娶陸家的小姐?”
“就是啊,我聽說陸家的那兩位姑奶奶可不是一般的閨閣女子,長歌你消受得起嗎?”
“哈哈哈哈,估計洞房之前要先打一場,打贏了才讓上床!”
你一言我一語,全是笑話傅長歌的。
說實話,確實有點沒麵子。
傅長歌咳了咳,拍了桌子:“你們懂什麼啊,這樣的姑娘溫柔起來才可怕呢,說了你們也不明白。”
“那就說說唄!兄弟們,想聽嗎?”
緊跟著就有一大堆人起哄。
傅長歌很想把兩人之間的點點滴滴說給兄弟們聽,可是想想又覺得這樣不妥,於她的聲名有損。
於是他道:“等我成親了再慢慢給你們說,羨慕不死你們!”
一堆人噓他:“哎喲……”
傅長歌已經很少和這堆朋友混了,尤其是他殺了人之後,一共沒聚過三回。
這次他高興,就有人攛掇著去萬花樓。
傅長歌還沒說出不想去,旁邊就有人激他:“長歌,你該不會不敢去了吧?”
男人都是要麵子的,傅長歌也是。
他心想,反正自己規規矩矩就行。
於是一行人從酒樓奔到了萬花樓,一下子來了這麼多公子哥兒,樓裏的姑娘們挺高興。
為了不掃興,傅長歌也沒說什麼,到了雅間後,進來一群鶯鶯燕燕。
顯然這些公子哥兒是熟客了,姑娘們各自就到了每人身邊挨著坐下,調笑陪酒。
傅長歌邊上也坐了一個。
他稍稍偏頭,微愣。
是個麵熟的姑娘。
傅長歌一年多沒睡過女人了,但他記得,身旁這個,他曾經睡過。
“傅公子……許久不見,你還好嗎?”姑娘輕聲問他。
傅長歌對上人家的眼睛,頓時說不出話來。
歡場裏,都是逢場作戲,帶了幾分真心隻有自己知道。
但麵前這個不太一樣。
傅長歌記起來了,他曾答應過,要給她贖身。
那時候年少輕狂,意氣風發,他是帶著幾分真心的,不是有多喜歡,憐憫居多。
這姑娘跟他之前,是個清倌兒。
傅長歌隻覺如坐針氈。
邊上的兄弟往他肩頭拍了一巴掌,笑道:“長歌,你該不會不記得人家了吧?從前每次來,你不都是隻要她陪?”
傅長歌強笑,將兄弟推開。
姑娘挺老實,隻給他倒酒,不像別的姑娘會往男人身上靠。
傅長歌隻喝了三杯。
到最後,兄弟們東倒西歪,被姑娘們攙扶著去找床,傅長歌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想了一晚上,差不多想清楚了。
“傅公子……”
姑娘在旁輕鬆喊他,聲音裏帶了兩分小心翼翼。
傅長歌起身。
“咱們出去說話。”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雅間,長廊裏笑鬧聲很大,空氣裏也彌漫著誘人的熏香味。
傅長歌清醒得很。
他問那姑娘:“你想離開萬花樓麼?我可以幫你贖身。”
姑娘一愣,然後雙眸發亮,裏麵是克製的欣喜。
“傅公子,真的嗎?你真的要幫我贖身?”
除了欣喜,還有更濃的愛慕。
傅長歌怕她誤會,立即解釋:“我隻能幫你贖身,出去之後就隻能靠你自己了。”
頓了頓,他道:“我已定下婚約,明年開春就要成親了,我不打算納妾,家裏也不缺丫鬟。”
這是絕了姑娘的念頭,表明他不會收留她,不管以何種身份。
姑娘的確很失望。
傅長歌道:“你自己考慮吧,考慮好了叫小廝來知會我。”
說完,他就下了樓,姑娘沒再喊他。
出了萬花樓,清涼的夜風吹得傅長歌渾身輕爽。
他之所以做出替人贖身的決定,一是履行自己的承諾,二來,他想成婚前積點德。
也算是和從前的自己做了了斷。
姑娘沒考慮很久,兩天之後,傅長歌就得了她讓人送的消息,於是準備好了銀票,去萬花樓贖人。
這姑娘年紀已經不小,也不是雛了,又不是什麼當紅頭牌,青樓的媽媽不敢胡宰,隻要了傅長歌三百兩。
傅長歌攢下來的零花錢算是花光了。
傅家在外麵有兩個小莊子,姑娘說她一時半會兒無處可去,傅長歌就暫時把人安置到莊子裏。
這等英雄救美的風流韻事,很快就被傳開了,狐朋狗友來找傅長歌求證,順道笑話他膽子肥,說他玩兒金屋藏嬌那一套。
傅長歌哪兒犯得著和他們解釋。
誰料,這事兒越傳越大,到後來傅夫人都聽說了,立馬拎著兒子的耳朵拷問。
傅長歌還沒交代完,就有小廝匆匆跑進來,說陸大小姐來邀公子出遊。
今日是送秋節,正好遇上休沐。
這個節日,年輕男女的風俗就是乘畫舫遊河,到了晚上又放花燈。
傅夫人一聽人家找上門來,忙不迭叮囑兒子:“她肯定也是聽說了,你這混賬玩意兒!娘好不容易幫你促成了親事,要是你自個兒弄黃了,那就是活該,一會兒出去好好哄哄人家!”
傅長歌心想,別的他不會,哄人他還不會嗎?信手拈來啊。
等傅長歌稍微捯飭出門,門口的小廝說陸大小姐已經先去了遙梁渡口,傅長歌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去。
陸青瑤今日也稍微打扮了。
她立在畫舫船頭,微風拂起輕袖,能看見她皓腕上帶著一隻玉鐲。
正是傅長歌給她買的那隻。
“讓你久等了!”
傅長歌喜滋滋湊過去。
陸青瑤給他讓了位置,兩人並肩立在船頭,渡口很熱鬧,許多年輕的男男女女都要出城遊河。
畫舫緩緩出行。
傅長歌還沒來得及主動交代,陸青瑤就問他:“聽我爹說,你最近做事很用心。”
“當然得用心!”
傅長歌差點就要喊口號了,心想,這都是為了以後不被媳婦嫌棄啊。
得努力升官兒發財!
陸青瑤偏頭看他。
“累嗎?”
這是在關心他呀!傅長歌更美了,他趕緊說些自己聽了都覺得臉紅害臊的美言,顯得特別有上進心。
陸青瑤不拆台,隨他滿口天花亂墜。
她安安靜靜地聽,傅長歌侃侃而談,時不時偏頭偷看,心頭別提多蕩漾了。
再過四個月,他就能把人娶過門了,到時候……
正美著,船身忽然一晃。
傅長歌站在船頭,沒有任何防備,身子一歪,眼看著就要掉進水裏。
他下意識伸手往邊上扯。
結果,還真被他扯到了,兩人齊齊掉進了水裏。
一番掙紮撲騰,兩人透出了水麵,傅長歌忙一手摳在船舷上。
他嗆了水,咳了好一會兒才停。
咳完,見陸青瑤靜靜看他,傅長歌汗顏臉紅:“不是我不男人拖你一起下水,實在是……我不會水……”
陸青瑤道:“上去吧。”
這回傅長歌男人了,他讓她先上,還托了一下。
兩人濕了個透。
船夫問是不是要回航,傅長歌說瀟湘碧影那邊有客棧,讓船夫繼續行船。
傅長歌怕她著涼,想讓她把外裳脫下。
陸青瑤不理會,隻問他:“聽說,你要養外室?”
傅長歌瞬間抖了抖。
他開始懷疑剛剛那一下,是陸青瑤故意晃的。
這是生大氣了!
傅長歌暗道不妙,趕緊語無倫次地解釋:“不是外室!我隻是幫她贖身了而已,我也不養她,更沒有打算納妾!隻是讓她在莊子裏暫時落腳而已,我之前答應過幫她贖身,我也很後悔當初!”
陸青瑤一針見血:“那位姑娘跟過你?”
傅長歌冷得更厲害了。
“青瑤,那都是從前的事了,你別生氣,若是你介意,我這就派人把她從莊子裏送走!你相信我,我沒有任何對不起你的念頭!”
陸青瑤不說話。
她到了艙尾去,將外裳脫了,擰下一大灘水,傅長歌湊過去,硬著頭皮道:“我以前什麼樣,你應該清楚的,但我早就改過自新了。”
陸青瑤不搭理,他又繼續道:“我替人贖身是想減輕從前的孽債,給咱們積福,我真沒有旁的心思,你若不信,我可以對天發誓!”
陸青瑤這才道:“我沒有不信。”
傅長歌得寸進尺湊上前,“那就別生氣了好不好?是我不對,我應該知會你一聲,不至於叫你胡思亂想。”
“我沒生氣。”
陸青瑤淡淡道:“我也沒有胡思亂想。”
傅長歌覺得這就是女人的口是心非,他想起剛剛的事兒,就道:“真不生氣?那為何要把我弄下水?”
陸青瑤沒否認是她幹的。
但她不承認生氣。
她看著傅長歌道:“一定要是生氣?吃醋不行麼?”
“……”
傅長歌感覺到自己的小心髒跳了跳。
吃醋!
吃醋啊!
是吃醋啊!
就算淹死,那也瞑目了!
身上濕淋淋冷颼颼的,心上卻好似燒了一團火,傅長歌催促船夫快些,早點到客棧就能早點換衣服,生怕她凍病了。
瀟湘碧影上特別熱鬧,縱橫的畫舫漂了滿江。
客棧邊上就是酒樓,生意好得不得了。
蘇墨晚把這裏的生意托給了池宣管理,傅長歌認得池宣,池宣本來不太待見他,不願意搭理,傅長歌就和池宣說了句悄悄話,池宣看了看不遠處的陸青瑤,終於給兩人弄了一間上好的客房,還讓人給送幹淨衣服。
傅長歌不害臊,他幾下子就換好了,知道陸青瑤不好意思,他出了客房去等。
在長廊邊倚了片刻,傅長歌無意間偏頭,竟看見了個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