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
一轉眼,便已是深秋。
虞臨從東離皇城離開的時候是九月上旬,如今已經十一月初,天天漸漸轉涼,快要入冬了。
兩人竟已分別兩月。
百裏雲瀾知道,虞臨大約要明年才會再來,他時常會想起他,也想過給他去信。
但又覺得虞臨會嫌棄他肉麻,便作罷了。
自聽朝之後,百裏雲瀾漸漸參與政事,明眼人都知道這是東離皇的意思,朝中一時暗潮洶湧。
因東離皇賜府讓百裏雲姝搬出宮,皇後很有意見,鬧過幾次。
於是東離皇給百裏雲姝賜了一處富饒的封地。
是以,百裏雲姝成了東離開國以來,第一個擁有封地的公主。
東離皇隻是賜了封地,並沒有要百裏雲姝到封地上去,但此舉已經足以讓朝中眾臣揣摩。
結果便是百裏雲瀾多了許多擁護。
太子聲望漸起,一時如水漲船高。
可就在十一月,皇城大街小巷都起了流言,說太子好男風,沉迷男色,德行有虧,不配為一國儲君。
流言傳到朝中,引起朝臣議論紛紛,甚至有重臣開始諫言。
一時之間,百裏雲瀾陷入孤立無援的不利境地。
不過,即便這波風浪來勢洶洶,依舊沒有撼動百裏雲瀾的太子之位。
因為,坊間又起了新的流言。
新流言歸結起來也就兩條。
一:太子的男寵乃雲墨國權貴公子,還是皇親國戚。
二:琉夏的太子蘇墨白,與他們東離的太子百裏雲瀾是親表兄弟!兩人關係密切!
如此一來,先前倒戈的朝臣又亂成了一團。
他們可是知道蘇墨白的,還知道蘇墨白登基之後又退位恢複了太子身份,坐過龍椅的太子那便是半個國君了,有這樣的親表兄做靠,誰還敢說百裏雲瀾的不是?
來曆不明的貴妃也因此有了出處,竟是琉夏已故皇後的孿生姐姐!
有心思活絡的大臣忙調轉了方向,開始給百裏雲姝找不是,又有言官諫言皇後教養無方,對雲姝公主太過放縱。
其實這說得很委婉了,就差直接諫言廢後。
皇後火燒屁股,自顧不暇,當即就擺駕出宮,二話不說便做主遣散了公主府裏的一眾男寵。
朝中勢力來來回回拉扯了將近兩月,最後還是百裏雲瀾占了上風。
十一月,正是山茶花開的時節。
花園裏萬紫千紅,飄香吐豔。
百裏睿和早就滿了周歲,如今已經能自己走了,百裏雲瀾帶著兒子在花園散步。
有近侍上前,低聲稟告道:“殿下,虞公子的書信。”
百裏雲瀾接過來。
他很意外。
沒想到,竟是雲舟先給他來信了。
百裏雲瀾讓侍衛看好兒子,自己到了一旁去拆。
他有些期待。
不知道雲舟會在信上寫些什麼。
越是著急想知道,他手裏的動作越發慢了,似乎很享受迷霧撥開的過程。
刺啦一聲,信封被撕開。
信紙很薄,隻有一張,疊了個對半。
百裏雲瀾緩緩展開。
那麼大一頁紙,上頭竟隻寫了幾個字:今晚便到,出宮迎駕。
落款,虞雲舟。
那字跡龍飛鳳舞,又傲又囂張。
百裏雲瀾幾乎可以想象得出,虞臨寫這幾個字時的神情。
他唇角一彎,將信紙仔細收了起來。
虞臨隻說今晚到,並未說何時,隻說讓他出宮,並未說何地,這就有點頑皮了。
百裏雲瀾早早就吩咐了人出宮去,暗地裏留意著。
終於等到日暮西山。
他正準備出宮,便看見了光明正大跟著侍衛進來的虞某人。
也是,他現在不必藏著掖著了,整個皇城,上到百官,下到百姓,都知道了虞臨的存在。
轉禍為福,這是個值得高興的事。
百裏雲瀾也意外他來得這樣快,不由暗笑,他常說自己是要做大將軍的人,如此不司其職,還能做得了大將軍?
他想用這話打趣,卻被虞臨搶了先。
“哎呀,太子殿下好大的架子。”
虞臨說著,眉眼一挑,動作優雅地撣了撣身上的淺紫披風。
這是故意作態。
百裏雲瀾一笑,趕緊和他賠罪。
虞臨在茶樓裏坐了一個多時辰,早就聽完了各個版本的流言,人家說得繪聲繪色有板有眼,好似他真是個妖媚女氣的狐狸精一樣。
他明明是個純爺們兒!
能把他們太子殿下壓得嗷嗷叫的純爺們兒!
虞臨本來是有好消息要告訴百裏雲瀾的,被流言一攪和,頓時沒了心情。
百裏雲瀾把人請到了殿裏,又問他用過飯沒有。
虞臨涼涼道:“氣都氣飽了。”
“怎麼了?”
百裏雲瀾溫和笑著,挨近了一些。
虞臨一撩眼皮,“怎麼才兩個月,我在你們東離人眼裏,就成了狐狸精轉世了?”
原來是在不高興這個。
百裏雲瀾便與他解釋,又與他說了這兩個月的暗潮洶湧,雖隻是輕飄飄幾句,但虞臨能感受到其間的驚心動魄。
他頓時不氣了。
那股勁兒一鬆,虞臨就感覺到了渾身的疲乏。
於是他道:“我要吃肉,還有美酒!”
百裏雲瀾一聽要酒就笑了,真叫人準備了酒肉來招待伺候。
虞臨大快朵頤,那架勢就和半個月沒吃過飯的叫花子一樣,實在有失風雅。
百裏雲瀾好笑:“雲舟,有這麼好吃嗎?”
虞臨吃飽了,才慢慢品起美酒來。
他也終於有心情和百裏雲瀾分享好消息:“以後,我每個月都能來見你兩麵了。”
百裏雲瀾微怔。
他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疑惑。
虞臨不滿意了,擰著眉頭道:“我調到鄂州城做副將了。”
百裏雲瀾伸手握住了他。
心中所有的情緒,這一個動作便足以表達。
“雲舟,真調過來了?”
虞臨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心頭微瀾,卻翻了白眼:“那當然,不然我敢自己亂跑嗎?調令文書是慕容景親自蓋了印章的!”
百裏雲瀾心下驚喜:“秦王竟能同意。”
“那必須同意啊,我磨了小表嫂出馬,他哪兒敢不從。”
虞臨得意道。
確實是磨,蘇墨晚一開始不肯幫他說好話,他就在秦王府纏了她好幾天,跟進跟出,還殷勤地幫她帶兒子,可謂是當牛做馬了。
最後蘇墨晚扛不住,答應試著吹吹枕邊風。
結果,一吹一個準,調令當晚就蓋了戳。
虞臨千恩萬謝,又片刻不耽誤地啟程,以最快的速度到了鄂州城上任。
上任不過兩天,他就摸到東離來了。
百裏雲瀾聽罷,替他斟酒。
虞臨一口飲盡,飄飄然道:“我厲害吧?”
“厲害。”
百裏雲瀾由衷道:“雲舟,委屈你了。”
明明是兩人相好,卻隻是虞臨一人奔波。
他如今參政,更是走不開。
虞臨懂他的意思,故而反手一抓,往他手上輕佻地摸了摸,“沒關係,晚上就輪到你委屈了。”
“……”
百裏雲瀾笑笑,他不動聲色地給虞臨倒酒。
虞臨似乎沒防備,一杯接著一杯,很快就已半醉。
醉得太過也不好,百裏雲瀾不讓他喝了。
“嗯,那就睡覺吧。”
剛扶著人走兩步,虞臨又道:“先沐浴,我這幾日趕路,都沒泡過熱水。”
喝了酒的虞臨很乖覺,任由他擺弄。
百裏雲瀾幫他洗好,便把人帶回了床上。
兩人久別重聚,按理說應該是幹柴烈火,一點就著,可惜,百裏雲瀾點了幾下都沒成功。
虞臨抱著他胳膊道:“雲瀾,我累了,特別累,你別動我。”
“……”
百裏雲瀾想了想,也覺得不能趁人之危。
短短的兩個月,虞臨回了北疆又去帝都,再從帝都赴鄂州上任,幾乎都在忙著趕路了。
可以想象有多累。
百裏雲瀾幫他揉按,虞臨舒服得直哼哼,又指揮著說這裏酸那裏疼,百裏雲瀾給他按了個遍。
沒多久,人就睡著了。
百裏雲瀾攏了攏被子,緊挨著入夢。
翌日,他早早去了早朝,等他下朝回來,虞臨還裹在床上。
他是側著身子睡的,朝裏。
百裏雲瀾往床上一坐,剛要探身喊他,虞臨忽然轉身,抓著手臂將他拉扯倒了。
最後,兩人滾到了一處。
百裏雲瀾還以為他要幹點什麼,誰知,竟沒了下文。
虞臨隻是抱著他,再無動作。
“雲舟?”
“幹什麼?要我臨幸你?”
“……”
“百裏雲瀾,你老實說,是不是故意給我喝酒的?不止昨晚,上次也是,我竟現在才反應過來。”
百裏雲瀾一笑。
既然被識破,他就大方承認了:“爭不過你,隻能智取。”
虞臨最近累極了。
累得他有了很高的覺悟:“嗯,我也覺得從前是縱欲過度了,像現在這樣,平平淡淡地躺在一張床上,感覺也不錯。”
“……”
“百裏雲瀾,隻要待在你身邊,我就渾身輕鬆,即便不睡你,也覺得舒坦。”
這還是虞臨第一次說情話。
很實在,半點不肉麻。
百裏雲瀾心尖一軟。
確實,心心相印,比身身相淫來得柔和,也更奇妙,心靈上的交纏,無可比擬。
似乎,連空氣都柔軟了。
兩人的胸膛緊緊挨著,一個硬物異常硌人。
百裏雲瀾摸向自己胸口,又問虞臨:“雲舟,你上次給我的玉佩,很重要?”
“當然,那是我祖母留給孫媳婦兒的。”
“……”
百裏雲瀾忽而就生出一個念頭來。
“雲舟,你與鄂州城主帥相熟否?若你與他告假,他會不會準?”
虞臨還沒反應過來,大刺刺道:“不用告假,我每個月過來兩趟,他不會計較的。”
百裏雲瀾笑問:“若是兩月不歸呢?他也不和你計較?”
“兩個月?”
虞臨驚訝看他,“我從鄂州過來隻需四五日,來回也就十來天,用不上兩個月。”
頓了頓,他眨了眨眼。
“難不成,你不想放我走了?真要養個男寵在宮裏?”
百裏雲瀾一笑。
他湊近,低柔的聲音往虞臨耳朵裏鑽。
聽罷,虞臨瞪大了眼渾身一僵。
等緩過神來,他頓時大叫:“不行不行不行!我還想多活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