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雲瀾是甩了一巴掌，然後默不吭聲了。
他這個反應，讓虞臨的懊悔散了個幹幹淨淨，在虞臨看來，百裏雲瀾這反應就是坐實了故意欺辱他的罪名。
以為他受過他的好處，今日又被他救下，他就可以對他為所欲為了？
簡直笑話。
他可是個大男人，不是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虞臨看他不動，索性補了一把，險些將人推到地上去，“百裏雲瀾，你能不能像個男人，有話說話！”
他不像男人？
百裏雲瀾坐穩了，又看向他：“我以為不用說也很清楚了，虞公子難道還不明白？”
他的眼神讓虞臨很不舒服，他煩躁道：“不明白！百裏雲瀾，我是說了不討厭斷袖，但這不代表我喜歡斷袖！我不和斷袖有牽扯！”
虞臨心底有些慌亂。
百裏雲瀾的眼神很明顯：他看出什麼來了，並且很篤定。
所以他剛剛才敢輕薄他。
這正是虞臨煩躁所在：百裏雲瀾心裏深藏著一個人，今晚卻如此對待他，他是想怎樣！
虞臨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
越想越惡心。
他毫不遮掩，心思全流露在臉上，百裏雲瀾看得分明，眉頭便微微蹙了起來。
剛剛的懷疑又浮上心頭。
一顆心往下沉去，百裏雲瀾決定直接問他：“虞公子，你不是對我有意？”
這話直白得過分，虞臨頓時就坐不住了，他惱紅了臉否認：“你別胡說八道！我不喜歡男人！”
“真的？”
百裏雲瀾的聲音低沉了些，像是失落。
虞臨聽了心裏又有點不是滋味，他沒好氣道：“真的假的又如何？你剛剛……你剛剛那是做什麼？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百裏雲瀾看著他：“我知道。”
他的眼神清明，“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你……”
虞臨快要氣壞了，“你堂堂一國太子，竟做出這樣越格的事！你以為我不會和你計較是吧？”
“虞公子想如何計較都可以。”
百裏雲瀾淡淡一笑，又恢複之前的從容，他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虞臨，故而顯得很鄭重。
“我之前察覺到虞公子的心思，想了許久，終於決定給虞公子一個回應，不過，若是虞公子如今心意已改不想要了，那我自當離去。”
這一番話，說得相當君子。
他的客房就在隔壁，說完就要提步離開。
虞臨怔了怔，忙將他叫住。
“百裏雲瀾，你說什麼？回應？”
百裏雲瀾站住了，緩緩轉回身，“是，我準備回應，若剛剛太唐突冒犯了，還請虞公子見諒。”
他神色認真，不像說笑。
虞臨心裏開始雞飛狗跳，亂成一片。
很快，一個悶雷砸下來，頓時寂靜了，虞臨冷冷一笑，“百裏雲瀾，你有什麼目的？”
他可不傻，百裏雲瀾明明有喜歡的人，他如此作為必定有所圖謀！
百裏雲瀾也知道虞臨的懷疑合情合理，他與他解釋：“我想走出那段過往，虞公子可以幫我。”
還有，他喜歡虞臨對他的善意。
虞臨一聽這話就堵心，他忘了繼續否認，惱怒道：“這可真是笑話！我憑什麼要幫你？”
百裏雲瀾輕輕一笑。
“所以虞公子慢慢考慮，夜深了，我先回房。”
吱呀一聲輕響，門被掩上，屋子裏隻剩下虞臨一人，他把百裏雲瀾的話前前後後想了一遍，心裏兵荒馬亂又起。
如今是什麼都不用遮掩了，他知悉百裏雲瀾的秘密，百裏雲瀾也洞悉了他的心思。
心裏又躁又亂，虞臨下床，把門閂上。
他倒了一杯涼透的茶水，仰頭一口灌下去，頓時冷靜了不少。
對於百裏雲瀾，他一開始是好奇，後來知道的秘密多了，便漸漸轉為憐憫同情，當然，還有震撼和感動。
他驚奇於世間還有這樣癡心癡情的人，他清楚百裏雲瀾為慕容景做過的每一件事。
這就是百裏雲瀾在他心中的所有形象。
這個癡心癡情的人，今晚卻親了他，還說想要回應他。
幸好他的理由是‘想走出過往’，虞臨覺得這理由可以理解，那樣的深情，讓百裏雲瀾太累太苦，他想走出來，無可厚非。
若他膽敢說什麼‘我對虞公子也有意’這樣的理由，那他在他心裏的形象，就會完全崩塌。
虞臨知道自己不是斷袖，他也不好南風，他喜歡看小姑娘，可，他也喜歡看百裏雲瀾。
就像百裏雲瀾也會偷偷地看慕容景一樣。
隻要百裏雲瀾出現，他的心就會暗暗地浮動，他的視線，會暗暗地朝他靠攏。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但他知道這已經不正常了。
得知溫蘿郡主逃婚的那一刻，他如釋重負。
百裏雲瀾今晚的所為所言，於他來說是很大的誘惑，虞臨心底冒出一個念頭：要不，就陪他玩玩？
反正溫蘿郡主已經跑了，他目前也不想娶妻。
虞臨知道這念頭著實大膽，可他想試一試。
反正他和百裏雲瀾都是男人，失敗了就散，又不會吃虧。
虞臨想完這些，已經是五更天了。
外麵的梆子敲得很響，他卻睡意全無——百裏雲瀾說讓他慢慢考慮，卻沒說讓他考慮多久，他什麼時候才來問答案？
翌日清晨。
百裏雲瀾熟練地為兒子換好尿布，又喂了米糊粥，等小家夥又睡著，他才去了隔壁。
虞臨剛沐浴過，熱水將他昨晚的疲乏全部驅走，隻不過眼下的青黑卻遮掩不住。
百裏雲瀾身後還跟著屬下，給虞臨送早膳。
將東西擱下，屬下就退出去了。
虞臨瞅了百裏雲瀾一眼，態度不鹹不淡的，百裏雲瀾淡淡一笑，他不抱很大的希望。
“虞公子昨晚沒睡好。”
虞臨翻白眼：“受傷了自然睡不好。”
百裏雲瀾走近了些，能聞到淡淡的清香，再看虞臨墨發微潮，頓時明白過來。
他淡笑著，像責備小孩子一樣道：“受傷了怎還沐浴？”
虞臨又翻白眼：“又不是女人，沒那麼嬌貴。”
百裏雲瀾微微勾著唇角，直入正題：“那，虞公子考慮得如何了？”
虞臨差點脫口，又趕緊給咽了回去。
若他答應得太快，百裏雲瀾指不定以為他迫不及待呢，得拿個喬。
虞臨隨便道：“昨晚腦子不清醒，我沒考慮。”
百裏雲瀾的笑容不變。
“沒關係的，若是虞公子不願意，可以直接拒絕，沒有外人在，與我顏麵無損。”
這是從前虞臨最欣賞的地方，他深情，卻也有幾分瀟灑，不會胡亂糾纏。
將早膳看了一眼，虞臨斜斜挑眉，睨向百裏雲瀾：“你可是一國太子，與我在一處，不怕被人知道？尤其是百裏雲姝。”
這確實是百裏雲瀾曾經最大的顧慮。
他微微一笑，兀自雲淡風輕。
“百裏雲姝麵首無數，父皇也不曾約束過她，我有分寸，隻要不——”
虞臨頓時眯了眸子，“你把我當麵首？”
百裏雲瀾頓了頓，笑問：“難道，要我娶你嗎？”
他的意思是，隻要不做得太驚世駭俗，就不會成為把柄，父皇也就不會怪罪。
虞臨卻理解成了：百裏雲瀾也隻是想玩玩兒而已，就像養個麵首一樣。
心頭浮上怒意，火氣騰地竄了起來。
他很生氣。
就在要爆發的時候，他轉念一想，霎時冷靜下來。他沒想過什麼天長地久，也沒覺得這種感情可以長久，百裏雲瀾的想法，也正是他懷揣著的。
百裏雲瀾把他當麵首，他還把百裏雲瀾當小白臉呢，並不輸陣。
臉色來來回回變換，最終，虞臨露出一個笑來。
“既然你不怕風險，那我就答應你又何妨！”
百裏雲瀾沒想到會這麼爽快。
他謹慎地又確認一遍：“虞公子真的答應了與我相好？”
這用詞實在肉麻，虞臨不吭聲，心裏卻想著，相什麼好，和逢場作戲沒什麼區別。
他餓了，便坐下準備用飯，百裏雲瀾在旁觀看，虞臨很不自在，他又不是猴子。
遂出聲道：“我要吃飯了，你回去帶兒子吧。”
百裏雲瀾竟真起身告辭。
等人走了，虞臨才想起來個重要的事兒：昨晚衝擊太大，他忘了和百裏雲瀾說，要搶他兒子的是百裏雲姝。
不過，想來他也應該能猜到。
虞臨不緊不慢吃完，剛擱下筷子，百裏雲瀾便敲門進來了。
他手裏拿了藥膏。
虞臨一看盒子就知道是好藥，很客氣地道了句多謝，百裏雲瀾卻躲開了他伸出去的手。
“我幫你塗上。”
“……”
虞臨又起雞皮疙瘩，“我又不是女人，別來這套！”
百裏雲瀾接道：“我也沒把你當女人，你傷在肩頭，如何自己包紮？”
這話在理。
虞臨吃飽，扔了筷子去了屏風後，“那你等著。”
沒一會兒，虞臨就出來了。
百裏雲瀾剛要請他坐，卻看清他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
“虞公子，你這是……”
虞臨翻白眼，大爺似地往椅子上一坐，“不是要幫我上藥？上吧。”
百裏雲瀾忍俊不禁。
虞臨隻光了一邊膀子，裏衣脫了一隻袖子耷拉著，外袍被他係在身上，乍一看和披了件袈裟一樣。
這是怕被他看光？
真有點哭笑不得，百裏雲瀾輕咳一聲，認真給他上藥。
他剛剛沐浴過，肌膚細膩，當然，不是小姑娘那種細膩，但不像一般男子那樣糙。
百裏雲瀾正抹著，隻聽虞臨不滿道：“抹個藥而已，下手能不能快些？”
“嗯。”
應了他一聲，百裏雲瀾開始給他包紮。
他的指腹一碰到虞臨的肌膚，虞臨就一陣惡寒。
雖然他是答應了與百裏雲瀾玩玩兒，可他心底對於兩個男人的接觸還是有抵觸的。
所以虞臨想到這裏就有點愁了。
以後少不了接觸的時候，怎麼辦？
百裏雲瀾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落了結之後，便道：“好了，去把衣服穿上吧。”
虞臨看了看他，沒動。
百裏雲瀾不解，“怎麼？”
這個難題該如何解決呢？虞臨想來想去都想不到好辦法，隻得豁出去道：“你有沒有興致，再親我一下？”
“……”
百裏雲瀾沒敢輕舉妄動。
昨晚親他，就被甩了一耳光，他此時主動要求，是藏了什麼心思？
虞臨好不容易豁出去，得來的反應竟是呆著不動，他麵子上下不來，頓時惱道：“怎麼，百裏太子不願意？”
這回換成百裏雲瀾說那句話了，他道：“雲舟，你有話直說。”
虞臨哪兒能直說，他氣得翻白眼，不配合就算了。
“我沒話說，別喊我的字，那不是你能喊的。”
百裏雲瀾猶豫一瞬，將手掌撐在桌沿，微微彎了腰去，他湊近問：“這回親了，還會不會挨打？”
“……”
虞臨不自在地咳了咳，表態道：“昨晚是你唐突，這回是我允許的。”
有了這句話，就好說了。
百裏雲瀾不曉得他揣著什麼心思，但應該不是什麼要命的鬼主意，可以從他。
虞臨趕緊把眼睛給閉上。
百裏雲瀾的氣息越來越近，他的寒毛頓時起來了。
虞臨差點憋不住。
他隻得在腦海裏扒拉女人的臉，把他認為最漂亮的那張想象著安到了百裏雲瀾頭上去。
百裏雲瀾瞧得清楚，虞臨的睫毛顫得厲害，眼皮底下的眼珠子也轉得劇烈。
他分明不太願意。
那又何必提出這種要求？
正思忖著，顫抖的眼睫猛然睜開，幽深的瞳色映入眼簾。
虞臨出手，又是一巴掌。
不過這回不是怒意地扇開，隻是大力將百裏雲瀾的臉扒推開了。
比起昨晚那巴掌，溫柔了不少。
虞臨喘息著，沒頭沒尾地道：“要是被慕容景知道，還不得捏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