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千雪不知道那姑娘家在哪兒，也就不知道蘇墨晚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她隻能坐著等。
這一等，就等到了天色漸明。
冬日的破曉來得晚，說明時辰不早了。
因為蘇墨晚的侍衛就在客房門外，所以樓千雪沒閂上。
蘇墨晚推開門進來，裹挾了一身寒氣。
樓千雪趕緊把她拉到了火爐邊，隻是炭火已經快要熄滅了。
她拉著蘇墨晚一隻手，幫她搓了搓。
都快僵了。
“要是被慕容景知道我這麼使喚你，不知道會怎麼記恨我。”
“不會的。”蘇墨晚笑，“他隻會嫉妒你，因為他使喚不動我。”
樓千雪道：“我去讓人給加一盆火。”
“不用了，一會兒那姑娘就到了，用不了多久就得退房，浪費銀子。”
樓千雪明白過來，那姑娘，一會兒還要來這裏，好跟著蘇墨晚一起去凰城取銀票，她問重點：“怎麼樣，有什麼發現嗎？”
“有。”
樓千雪等著她下文。
蘇墨晚道：“她家挺窮的，不太誇張地說，家徒四壁，一貧如洗。”
“住得偏僻嗎？遠不遠？”
“不算很遠，我回來隻用了兩刻鍾，輕功。”蘇墨晚的手指頭可以動了，她活動了一下，繼續道，“也不算太偏僻，周圍有幾十戶人家，她回去的時候，去隔壁的人家抱了個小娃娃回去。”
娃娃？
樓千雪忙問：“多大的娃娃？家裏呢？都有些什麼人？”
蘇墨晚將手抽回來，自己搓，“除了母子倆，隻有一個老太太，我隔著牆，聽見陣陣的咳嗽聲，應該是染了重病。”
“母子倆？”
樓千雪抓住了她話中的重點。
“嗯，雖然離得遠，但我聽得見，小孩子叫她娘。”蘇墨晚動了動眉頭，“不過，到底是子還是女，我沒分清。”
樓千雪心底微驚。
“孩子多大？”
蘇墨晚估量了一下，不太確定地道：“應該比羽兒大一些，也大不了多少，三四歲這樣的。”
三四歲……
樓千雪腦海裏有東西一閃而過。
“墨晚，羽兒你幫忙帶著，等事情處理完，我就去凰城找你！”
蘇墨晚笑笑，“沒問題，你路上小心。”
樓千雪很快策馬上路。
天色還未全亮，灰蒙蒙的，不一會兒，就多了幾分白。
涼意襲上臉龐，樓千雪才反應過來，下雪了。
一開始是很細碎的雪，像鹽粒一樣，慢慢地，變成了柳絮般，落在她肩頭，又被寒風吹落。
駿馬奔得很快。
涼意刺骨，手很快就凍僵了。
一想到墨晚探回來的消息，樓千雪竟有點激動，替顏錦繡激動。
她到的時候，天色已經全亮，不過，因是下雪天，天空依舊灰蒙蒙的。
大概，顏錦繡的心情也和天氣一樣。
樓千雪翻身下馬，門口的護衛見了她，驚訝地瞪起了眼，幾乎以為他們眼花了。
“樓……少夫人，你怎麼……”
怎麼從外麵回來啊！
樓千雪蜷了蜷手指，以防僵住，她叫了個護衛給她帶路。
其實也不是帶路，顏錦繡的住處，她知道在哪兒，叫個人，隻是為了一會兒進去叫他方便。
顏錦繡一夜未眠。
護衛敲門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
“什麼事？”
“少主，少夫人……少夫人要見你！”
護衛覺得這話說起來有點怪怪的。
能被護衛叫做少夫人的，定然是樓千雪。
顏錦繡立即起身。
他親自打開了房門，第一眼便是她。
樓千雪見了他，稍稍有些不自在，不過，想起正事就沒什麼不自在了。
她讓那護衛先退下。
顏錦繡看她有話著急說，便想把人請進去，外麵太冷。
隻是，想想覺得不妥，於是他從臥房踏出來，微微扯彎了唇，和她道：“去書房說。”
樓千雪覺得這事暫時有些棘手。
那姑娘有她的考量，好像暫時不願意和顏錦繡再續前緣，這場偷梁換柱的拜堂，除了她們幾人，根本沒別人知道。
難道，要她和顏錦繡和離？
這好像是唯一的辦法了。
樓千雪腦子裏轉著念頭，差點就要接不住顏錦繡給她遞過來的水杯。
“小心！”
顏錦繡幫她接住了。
水灑出來了一些，打濕了他的袖子。
“在想什麼？”
他將水杯放回去。
樓千雪看向他，“昨晚，我見著她了，她去找墨晚拿銀票，應該是家裏出事了，急需用錢。”
顏錦繡沒說話。
昨晚蘇墨晚來找他，也說了銀票這事，因為她說的是十萬兩，顏錦繡知道她平日喜歡插科打諢，便以為她是在開玩笑。
沒想到，這是真的。
見他不說話，樓千雪趕緊又道：“我讓墨晚偷偷跟蹤她了，除了她，家裏隻有一個老人，和一個三四歲孩子。”
“三四歲的孩子？”
顏錦繡問道。
隻是下意識，他並未聯想到什麼。
“嗯，墨晚還說，她聽見那孩子叫娘。”
叫娘？
顏錦繡腦子裏先是空白，然後轟地一下，驚雷炸開。
叫娘，三四歲，宋哲元為了救她早就去世，這三樣加起來，答案好像已經明了。
可他有些不敢相信。
會不會，是她收養的孩子？
顏錦繡的思緒亂成了一團。
樓千雪見他有反應，且反應不小，就輕輕出聲道：“要不要去看看？墨晚知道地方，讓她帶路。”
顏錦繡沒有立即答應。
隻一日一夜間，他就受到了這麼多的衝擊，實在是……
好一會兒，他問：“你陪我去？”
這聲音，竟帶了幾分惶然和無助。
樓千雪微微一笑，“可以。”
顏錦繡要去換衣服，樓千雪問他：“現在就走？”
按著規矩，一會兒得過去敬茶。
當然，不能是樓千雪去，她就是想問顏錦繡，這事要怎麼應付過去。
顏錦繡懂她的意思，他看了看外麵飛著雪花的天氣，看向她：“就讓婢女去說，天氣不好，挪到明天。”
說著，他又加一句：“我娘應該習慣了，不會深究的。”
“嗯。”
顏錦繡很快就換好了衣服，出來的時候，他手裏還拿著一件鶴氅，不薄不厚。
他遞給她，又解釋：“新做的，還沒穿過。”
樓千雪接了，披到身上。
雪大了起來，從柳絮變成了鵝毛。
大朵大朵的，很快，就白了一地。
因為需要蘇墨晚帶路，他們得先趕去凰城和她會合，順便接上羽兒。
到凰城的時候，已經天地皆白，街麵上，鋪了厚厚一層，馬蹄踏上去，沒了清脆的青石板聲。
原本，樓千雪是不太想去別莊的，她想去醉今朝酒樓，喊個夥計去叫人。
後來想想，這樣太刻意，便作罷。
而且，他從樓千雪的神色裏看出，蘇墨白就在這。
拍門等待的時候，他忍不住問她：“你應該見過蘇墨白了，你和他……怎麼樣了？”
樓千雪道：“還那樣。”
她語氣裏，帶上幾分‘無所謂’式的灑脫。
顏錦繡就知道了，蘇墨白應該還沒有告訴她。
他幾次想出口，最終還是忍住了。
有人來開門，是護衛，他認得樓千雪，見了個禮。
樓千雪直接道：“去和你們王妃說，我找她帶路，她會明白我的意思的。”
護衛不敢怠慢，見兩人沒有進去的意思，忙說了句‘您稍等’，就急急跑進去了。
風雪太重，兩人站到了避風的地方。
很快就有腳步聲傳來，樓千雪聽得出來不是蘇墨晚，果然，出來的是洛管家。
他過來就拱手：“二位先請進，王妃說她要耽擱一會兒，進去喝杯熱茶暖暖身子也好。”
顏錦繡看向樓千雪，樓千雪隻能若無其事朝洛管家點頭。
“好。”
這場雪來得太突然太猛，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已經沒過了腳背，行走間，發出沙沙的輕響。
“江南好幾年沒下過這麼大的雪了。”
顏錦繡道。
洛管家立即笑著附和：“還真是，公子也是江南人？”
顏錦繡嗯了一聲，覺得不太好，於是又加了一個字：“是。”
兩人竟聊了起來。
終於進了花廳，立即有丫鬟送上熱茶，燒了火爐，不用多大一會兒，就暖了起來。
洛管家陪聊，聊到快沒話了，蘇墨晚才現身。
樓千雪瞧她，也沒瞧出多用心的打扮，竟耽擱這麼久，難道是賴床？
“羽兒呢？”
蘇墨晚看了顏錦繡一眼，微微笑著道：“在我哥那兒，估計還沒醒。”
樓千雪想說點什麼，最後都憋了回去。
她起身道：“那咱們走吧。”
蘇墨晚穿了件雪白的狐裘，瞧樓千雪身穿鶴氅，還一看就是男人的款式，就關心了一句：“要不要我給你拿件狐裘？”
樓千雪還沒說話，就被顏錦繡搶了先，“還是狐裘暖和，換了吧。”
蘇墨晚拿了件灰色的來，和樓千雪身上的白衣不太搭，於是她把身上那件脫了下來，遞給樓千雪。
樓千雪沒和她客氣。
三人行，氣氛竟奇異地和諧。
一路上，都沒人說話，直到蘇墨晚看著不遠處映了厚厚白雪的小村落，呼出一口白氣道：“就是這裏了。”
幾人停住。
氣氛靜默了一瞬。
顏錦繡鬆開韁繩，第一個下了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