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是冬日，院子裏的幾棵樹，葉子都掉光了，隻剩下枝椏。
白芍身上穿了碎花夾襖，好似一點也不冷，竟在樹底下的石桌旁打起了盹兒。
樓千雪將手裏拎著的東西全往石桌上一放，這動靜，足以把白芍驚醒。
“少穀主？！你回來啦！”
白芍惺忪的睡眼立即亮起來，驚喜叫道。
樓千雪笑了笑，問她：“羽兒和紅藥呢？在薑師姐那裏？”
白芍點頭，又道：“興許在後山那邊呢，現在天氣冷了，後山來了許多鳥，小公子最喜歡了！”
樓千雪吩咐她把東西全拎到屋裏，便出了院子。
她不是要去找兒子，而是先去見舅舅。
院門處的弟子說，穀主在後麵的藥廬。於是，樓千雪又往藥廬去。
“少穀主！”
藥廬外的幾個弟子和她打招呼。
樓千雪問：“穀主在裏麵？”
弟子說在。
藥王正在練丹藥，爐子裏的火燒得很旺，滿屋子都暖融融的。
“舅舅！”
樓千雪快步走過去。
藥王將手裏捏著的醫書一放，慈愛笑著：“雪兒，坐。”
幾個隨行的女弟子已經來複命過，該知道的，藥王都知道了，所以他不再問外甥女。
樓千雪主動道：“舅舅，我去了琉夏。”
藥王嗯了一聲。
她想了想，又道：“舅舅，我和他說清楚了。”
藥王又嗯了一聲。
樓千雪隱隱覺得，舅舅好像不太高興。
她正想著該怎麼繼續說，便聽舅舅問道：“說清楚了？他答應娶你？”
樓千雪趕緊點頭。
藥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冒著騰騰熱氣，他問外甥女：“什麼時候來下聘？”
“這……”
樓千雪答不上來，因為蘇墨白沒說。
藥王忽然笑了笑。
“雪兒啊，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那小子答應娶你，卻沒有來下聘的打算。”
在藥王看來，蘇墨白很沒誠意，他瞧不上。
“舅舅……”
樓千雪知道舅舅的意思，想為蘇墨白辯解兩句，但又不知該如何給他辯解——蘇墨白的確隻說了會娶她，別的什麼也沒說。
藥王搖了搖頭，歎著氣道：“雪兒啊，依舅舅看，還是算了，蘇墨白並非良人。”
這是他姐姐留下的唯一的女兒，他不能讓孩子再吃虧。
樓千雪捏緊了袖子，“舅舅，我……”
藥王打斷了外甥女的話，神色間一派輕鬆，“雪兒，你還記得顏家的那個公子顏錦繡吧？他前幾日又來提親了，依舅舅看，那小子不錯。”
樓千雪震驚。
“顏錦繡來提親？！”
藥王點頭，“嗯，幾日前吧，舅舅當時就告訴他說，你去找蘇墨白了，一切事宜，等你回來再給他答複。”
樓千雪愣了愣，很快就明白過來——原來顏錦繡不是派人跟蹤她，而是從舅舅這裏知道的。
在凰城裏，他看見她神色歡喜，自然就猜出她和蘇墨白‘和好’了。
“舅舅，顏公子他……”樓千雪斟酌著措辭，“他娶妻沒多久啊……”
藥王又歎息一聲，搖著頭道：“說來，這孩子也是可憐，妻子進門沒幾個月，便跟人跑了。”
跟人跑了？！
樓千雪猛然又想起顏錦繡的話來，他說，前幾日家中出了點事，心情不好，要找她傾訴來著。
莫非就是這件事？
可是，妻子剛剛跟人跑了，他就來提親，這……他這像是心情不好嗎？
樓千雪正想著，隻聽舅舅道：“顏家家風清朗，看你顏師兄便知，這樣的好人家，舅舅是很中意的，雪兒，你別犯糊塗，回去仔細想想。”
樓千雪回到院子裏的時候，還恍惚著。
聽舅舅的意思，是想要她嫁給顏錦繡，雖然舅舅沒有明說，但她聽得出來。
樓千雪感覺像是被澆了一盆涼水。
她和蘇墨白才有了一點希望，便出這麼一樁事來。
如果舅舅明說，就是要她嫁給顏錦繡，她該怎麼辦？
違逆舅舅的意思嗎？
“娘！”
正恍惚著，她聽見了兒子的叫聲。
“羽兒！”
樓千雪看兒子邁著小短腿著急地朝她走過來，立即蹲下身，一把將兒子抱起。
“娘！”
羽兒手裏捏著糕點，是她買回來的。
樓千雪大半個月沒見著兒子了，逮著就親了好幾口。
小家夥咯咯直笑。
那眉眼，越發像他爹了。
樓千雪心頭一酸，卻看見了立在屋門處笑意盈盈的薑落雁。
“薑師姐！”
她趕緊抱著兒子走過去。
薑落雁笑著道：“你要是再不回來，這兒子就成我家的了。”
羽兒聽不懂，卻被薑落雁的神情逗笑了。
進屋之後，薑落雁就道：“白芍，你去後山叫紅藥回來吧。”
白芍給上了一壺熱茶，就出去了。
薑落雁迫不及待問道：“怎麼樣？”
樓千雪沒有猶豫，一五一十地，全告訴了薑師姐。
頓了頓，她又把舅舅的意思說了。
“……我覺得吧。”薑落雁慎重道，“我覺得師父說的不無道理，當然，這是人生大事，你自己好好考慮。”
樓千雪嗯了一聲。
她情緒不高，薑落雁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晚些時候，劉師姐也來了。
樓千雪沒和劉師姐說什麼，隻隨便聊了聊，劉師姐要走的時候，她往桌上示意：“這糕點是我給劉大娘買的，劉師姐你拎回去吧。”
劉詞妍沒和她客氣，不多推辭。
等用過晚飯，樓千雪便抱著羽兒過去看望半夏。
她家的陸蘊長大了些，水靈靈的，很可愛。
羽兒好像挺喜歡的，時不時伸手去摸人家小臉。
玩鬧了一個多時辰，見羽兒困了，樓千雪便和半夏告辭。
她不在的這段日子，普濟堂是由一個師兄去頂了。
現在她回來，那師兄說，普濟堂還是由他再去一段日子，她可以去近一點的某個小城，這樣回穀看羽兒也方便。
樓千雪沒有拒絕那師兄的好意。
這一日，她就往小城去了。
騎馬隻需一刻鍾。
這裏果然清閑多了，雖然城裏就一家藥鋪，但上門的病人很少。
一晃，便到了日落時分。
出城的時候，樓千雪路過一家客棧。
因為這小城她沒來過，出行時便戴了個紗帽，隔著輕紗，她看見客棧大堂裏有熟人。
那身影在樓下一晃，便上了樓去。
樓千雪猶豫一瞬，翻身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