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知覺那一刻,蘇墨晚是遺憾的,也是完滿的。
遺憾的是,她沒有來得及喊他一聲。
完滿的是,他來救她了。
她暫時失去了哥哥,生命盡頭的時候,哥哥又回來了。
慕容景和孩子無虞,蘇墨白來救她。
她可以放心地走了。
當然,她還有一件最遺憾的事。
她忘了問慕容景,給孩子取了什麼名字。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隻要他們都好好的,就好……
蘇墨白手裏握著的,是麒玉劍。
他一手攬著蘇墨晚,幾劍橫掃,北淵士兵頓時死傷大半。
雨聲唰唰響,莫回看不清來人。
但是他知道對方功力遠在自己之上。
“閣下何人!”他又喊了一聲。
蘇墨白並不搭理莫回,他此刻的情緒,比黑透的雨夜還要陰沉。
內勁四溢,劍氣激蕩。
他幾乎收不住了。
直到莫回也倒下,蘇墨白才停了劍。
他沒有留下任何隻言片語,隻聽衣袂聲輕響,待莫回抬眸,人已遠去!
————
蘇墨晚感覺到搖晃。
難不成,是奈何橋斷了,要渡船過去?
故事裏常說,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就會忘記前塵往事。
蘇墨晚不想忘。
於是她掙紮起來。
她一掙紮,就有人來按她,應該是鬼差。
蘇墨晚掙紮得越發厲害了。
“墨晚!墨晚!”
有人在耳邊急急喊她。
這個聲音……蘇墨白?!
蘇墨白還能跟到陰間來?
蘇墨晚睜眼,卻什麼也看不見。
她慌了一下,隨即了然,她死之前,的確是瞎了。
“哥……是你嗎?”
話說完,蘇墨晚就感覺到不對勁了,她被抱在懷裏!
而且,觸感很真實!
她被勒疼了!
“哥?”
“是我!”
蘇墨白鬆開了緊緊匝著她的胳膊,墨晚剛剛應該是夢魘了,他差點沒抱住。
蘇墨晚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還是一片漆黑。
不過,她能真切感受到蘇墨白,就說明這不是陰曹地府!
“哥……這是……怎麼回事?這是哪裏?”
蘇墨白看著她大睜卻無神的眼,眼眶也紅了,聲音低啞,“沒事了……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哥這就帶你回去。”
蘇墨晚懵了一下,隨即,她聽見了車軲轆聲,驚得從蘇墨白懷裏坐了起來。
“回去?回琉夏嗎?不,我得去找慕容景!”
蘇墨白緊緊將她抱住,按在了懷裏,“慕容景沒事,他好得很!他已經帶著孩子回了天樞軍!”
“那我也要去找他!”
眼淚從她無神的眸中滴落,“還有孩子,孩子剛剛出生,我——”
“孩子沒了你也能活!慕容景會給孩子請乳娘的!你卻不一樣,你若是不跟我走,就活不了幾天了!”
蘇墨晚腦海裏震了一下。
“哥……你是說……”
“沒錯,隻要你跟我回琉夏,你就不會死!”
蘇墨晚有點不敢相信。
但她經曆過之前種種,已經舍不得死了,她心底萌生了一絲希望,或者說,是期盼。
期盼自己能活著。
她張嘴,嗓音微顫。
“真的……真的嗎?”
“真的,哥何時騙過你。”
蘇墨白臉上也有淚滴滑落,落在他白色衣袖裏,瞬間消失不見。
蘇墨晚怔怔的。
她身上到處都疼,不敢動彈。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啞著嗓子道:“哥,你怎麼來了。”
蘇墨白閉了閉眸子,他緩緩靠近,薄唇在她眉心輕輕碰了一下。
“我來找你道歉,幸好來了。”
記憶力,蘇墨白就親過她一次。
那一次,是知道她中了離魂蠱。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有兩個蘇墨晚,她是他唯一的妹妹。
如今,他又親她了。
蘇墨晚鼻尖一酸,趕緊伸手擦臉,“道歉?”
蘇墨白替她擦。
“嗯,道歉,上次在秦王府湖心亭,是哥不對,希望你能原諒。”
蘇墨晚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又沒怪你,談何原諒。”
蘇墨白立即道:“那就不說了,咱們先回琉夏。”
蘇墨晚沉默。
蘇墨白看出她心思,鄭重道:“哥沒騙你,慕容景真的出來了,陸遺風也出來了,陸遺風跟著去了天樞軍大營。”
蘇墨晚道:“他知道我……在這兒嗎?”
“不知道。”
蘇墨白見她臉色大變,趕緊道:“有兩個孩子在,他不會有事的!”
蘇墨晚哽咽道:“哥,我跟你去琉夏,但你要派人和他說一聲。”
蘇墨白故作猶豫,最終妥協道:“好。”
他真的派了人去的。
不過不是現在,而是在蘇墨晚醒來之前。
————
雪鷹城。
晉王在屋裏看著兩隻微紅的小肉團子,邊上就站著請來的兩個年輕乳娘。
而慕容景,正在外間見人。
見的,正是蘇墨白派來的人。
晉王不知道說了什麼,總之,他三皇兄進來的時候,眼睛是紅的。
晉王被嚇了一大跳。
“三皇兄,怎、怎麼了?”
“沒事,你先出去吧,孩子本王來看。”
晉王不敢多問,也不敢杵在屋裏,帶著兩個乳娘就溜到了外間去。
兩隻肉團子很乖,剛剛吃飽,不哭不叫。
慕容景抱起一個,在嫩得近乎脆弱的小臉蛋上輕輕蹭了蹭。
大概是他下巴上有淺淺胡茬,肉團子小鼻翼微動,嘴巴癟著,就要哭出聲。
慕容景趕緊挪開一些。
同時,滾燙的淚滴掉在了小肉團子臉上,小家夥終於哭叫出聲。
晉王在外麵大著膽子道:“三皇兄!要不要我們進來幫忙?孩子是不是餓了!”
慕容景將孩子放回床上。
他閉了閉眸子,轉身向外走去。
“三皇——兄……”
晉王扯開的嗓子收了回去,他趕緊給兩個乳娘打手勢,又追上了慕容景的步伐。
“三皇兄,到底怎麼了?蘇……三皇嫂怎麼還不回來?”
“別跟著本王,好好看孩子。”
“……哦。”
晉王站住了腳步。
慕容景出了外間,封越被他容色嚇了一跳,卻不敢問。
他直直往外,封越趕緊跟上,猶豫著問道:“主子,去哪兒?”
“去城外大營。”
迷霧森林一戰,雲墨損失了三百雪影衛,北淵卻損失了三萬兵馬,再加上半路被東離攔下殲滅的,北淵一下子就沒了五六萬。
也就是昨晚,雲墨兩萬雪影衛三萬驍騎營以及將近二十萬鎮北軍齊齊出動,一夜之間,攻下了北淵五座城池。
傅長歌和蘇若楓接觸過染了瘟疫的士兵,隻得待在了寇清揚的大營裏。
虞臨和寇清揚兩人都受了重傷,臥床動彈不得,陸遺風在旁照料。
到了天樞軍大營,慕容景召集了三軍將領,進了議事帳。
兩刻鍾之後,眾將領從議事帳退出。
再是兩刻鍾,整個天樞軍,齊齊拔營,朝北淵內陸出動。
得到消息的虞臨在病榻上驚叫道:“這是瘋了嗎!難道真要把整個北淵都打下來?”
寇清揚皺眉,沒說話。
陸遺風也沒說話。
蘇若楓恰好也在,他覺得氣氛不對,就對著陸遺風道:“不是說你和墨晚一起去的迷霧森林?墨晚呢?她沒事吧?”
陸遺風是親眼看見蘇墨白把人抱走的。
當時,他還上前去摸了蘇墨晚的脈。
他知道蘇若楓和蘇墨晚關係好。
所以,實話更說不出口。
見他臉色不對勁,蘇若楓急了,“你倒是說啊!”
虞臨也覺得不對勁了,他心底有了不好的預感,眸子也緊緊盯向陸遺風。
陸遺風迫於壓力,出聲道:“她……遺體已經被運回琉夏了,一個月之後下葬,慕容他……估計要在一個月之內拿下北淵。”
這話猶如一道驚雷,差點把蘇若楓劈暈,他站起身,激動地揪住了陸遺風的衣襟,手背上爆起了青筋。
“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