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墨白的表情裏，蘇墨晚明白了一件事。
原來那個蘇墨晚，後肩上定然有印記。
她後肩上是沒有印記的，不僅後肩，她全身都找不出來印記。
至於現在這個身體後肩上有沒有，她是不清楚的。
同時，她也猜到，蘇墨白從藥王穀回來之後，去見過惠真的師叔祖，也就他說的道衍大師。
且，道衍大師告訴了他一些東西。
所以蘇墨白著急地來了秦王府，想要‘驗明正身’。
蘇墨晚抬眸，看著倏然靠近的蘇墨白。
“哥，我後肩上有什麼？”
蘇墨白的眼神很怪，似乎可以解讀成‘陌生’。
他不答。
“我看了便知。”
語氣裏已經少了以往的熟稔親切。
蘇墨晚自認和他感情不如和蘇若楓深，但突然這樣了，她還是會有些失落。
她張了張嘴，艱澀開口道：“哥，回去暖閣再看吧，沁如還在邊上。”
話音剛落，蘇墨白就忽然伸手，將她緊緊扣在懷裏，他身形比蘇墨晚高，正好將她擋住了，沁如不會看見。
蘇墨晚明白了他的用意。
蘇墨白等不及了。
她很想說句什麼，但是到了這種時候，連她自己也是混亂的，她組織不出語言來。
蘇墨白下巴越過她肩頭，他目光看向她後背，低聲催促道：“把衣服鬆了。”
他扣著她的手也鬆了鬆，好給她活動的空隙。
蘇墨晚呆了呆，然後真的將狐裘和外裳都鬆了。她裏衣和中衣原本就不是很緊，蘇墨白手一探，將她中衣裏衣扯開了些。
後背頓時一涼。
蘇墨白的手觸在她後肩，蘇墨晚心底升起一陣尷尬。
同時，她屏息期待著結果。
蘇墨白的呼吸明顯一滯。
難道……
蘇墨晚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蘇墨白好似被定住了，他久久沒有動作，蘇墨晚甚至聽不見他的呼吸聲。
她也不敢催，喉嚨仿佛被扼住了，出不了聲。
天色已經變成灰蒙蒙一片。
她肩頭被冷風吹過，發涼。
不知過了多久，兄妹倆好似成了雕像，誰也不動。
蘇墨白的反應，已經說明了結果。
蘇墨晚不知該欣喜，還是該替蘇墨白難過。
就在她想要說話的時候，蘇墨白動了。他將她衣服細細攏好，動作似乎又恢複了溫柔。
“哥……”
“沒事了。”
蘇墨白打斷她的話，將她衣服歸了原樣之後，他道：“你自己再整理一下。”
雖然他有刻意的溫柔，但還是難掩疏離。
蘇墨晚心底略酸澀，她暗暗吸了一口氣，將外裳和狐裘整理好。
蘇墨白鬆開了扣著她的那隻手，微微退開。
他神情難得怔愣。
這不是他從小相依為命的那個妹妹墨晚，墨晚後肩靠近蝴蝶骨的地方，有一小塊淺紅色的胎記。
形狀像月牙。
麵前這個‘墨晚’的後肩上，卻沒有。
蘇墨白想起道衍大師的話，忍不住又伸出了手。
蘇墨晚剛剛整理好衣服，就突然被捏住了下頜，她被迫抬眸看向蘇墨白，有些無措。
蘇墨白仔仔細細盯著她眉眼。
他目光在她臉上一寸一寸掠過，生怕錯過絲毫細節。
末了，他道：“你，原先就長這個模樣？”
蘇墨晚顫著睫毛眨了一下眼。
她神色認真且嚴肅：“我原先，就是這個模樣。”
蘇墨白錯開她目光，鬆開了手。
他心緒很複雜，不知該說什麼。
於是他背過了身去，憑欄看向了湖麵。
風輕輕吹過，揚起他白色衣袂，他身形看起來透著孤寂。
蘇墨晚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站到了另一麵去。
那邊的沁如頻頻朝這邊看。
蘇墨白不說話，蘇墨晚不能就這麼走了，她靜靜站在原地沒動。
遠處湖邊出現了一盞紅燈籠。
是清荷來了。
她身旁跟著個高大的身影，是封越。
蘇墨白也看見了，他終於轉過身來，看向蘇墨晚：“你是怎麼過來的？”
道衍大師果然告訴他了。
蘇墨晚搖頭。
“我，我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想了想，她還是將自己穿越過來時的情景告訴了蘇墨白。
“她應該是墜落山澗，我醒過來的時候，身旁有一匹死去的駿馬。”
蘇墨白道：“是墜落山澗。”
他雖不在墨晚身邊，但墨晚的行蹤他知道得很清楚。
墨晚的確是駕著馬躍下了山澗，因為歐陽黎亭當時要勸降她。
墨晚不肯。
蘇墨白悵然。原來從那時候開始，他便已經換了個妹妹……
他原本以為，掉下山澗之後，墨晚是長了記性變了性子學乖了，卻不曾想，是換了個人。
雖然這個也是他親妹妹，可……
蘇墨白思緒紛亂。
清荷封越已經上了湖橋，正超湖心亭走來。
蘇墨晚懂蘇墨白的心情。
她沒什麼可說的，畢竟另一個蘇墨晚，才是與他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妹妹。
她自然比不過。
蘇墨晚眼眶微熱，她將視線偏開。
“哥，離魂蠱的事，別再為難自己了，將心思放到你的大計上去吧。”
另一個蘇墨晚出事的時候，她被換過來了，等她出事，興許另一個蘇墨晚就回來了。
她穿越過來的時候，身上的衣服是原主的，隻是‘芯’換了，那她原本的衣服裏，定然是裝著另一個‘蘇墨晚’。
也就是說，另一個‘蘇墨晚’去了二十一世紀。
‘出事’應該就是個契機，等她生下孩子，蠱毒發作，說不定兩人又會換回各自的世界。
蘇墨晚想著，暗暗摸了摸自己的手掌。
手掌上，有繭子。
她是軍二代，從小就開始學拳腳功夫，十歲以後，手上就生了繭子。
而‘蘇墨晚’應是從小習武，舞刀弄槍，手上有繭子也正常。
這具身體的繭子位置，與她的一模一樣。
不僅如此，連手腳模樣都相似。
蘇墨晚初時也驚訝，驚訝過後，以為是巧合。
如今看來，不是巧合，這就是她的身體。
真相大白了，蘇墨晚心頭微愣：穿越過來之後，她不僅一次臨水照過麵容。水裏映照出來的臉，約摸是十七八歲的模樣，比起她二十多歲的模樣，少了兩分成熟。
所以，她當時以為是魂魄附體。
如今由蘇墨白驗證，她是身穿，那麼，這一場穿越，不僅把她帶來了異世，擁有了‘蘇墨晚’的內力，還讓她的年齡往回溯了。
蘇墨晚攥了攥五指，兩年了，她以為的身魂極度契合，原來本就是一體。
這種感覺，讓人心尖發顫。
冷冷的夜風吹在麵上，蘇墨晚回神了。
見蘇墨白沒反應，她又開口道：“哥，既然我不是她，那我身上怎麼還會有子母離魂蠱。”
蘇墨白亦從紛亂中抽離。
他道：“這是魂蠱，一旦入體，便可化作無形，融入魂魄之中。”
也就是說，兩個蘇墨晚身上都會有子母離魂蠱。
蘇墨晚吸了一口氣。
她安慰道：“哥，興許有朝一日，她會回來的。”
隻是那時候，她卻不在了。
蘇墨白接不了話。
他的確很想那個‘墨晚’能回來，可麵前這個……也是他妹妹。
雖然兩年來相處不多，但，他是喜歡這個妹妹的。
若是另一個墨晚回來了，麵前這個墨晚，是不是就要‘消失’？
這是蘇墨白人生中頭一次遇上如此矛盾之事，他說不出期待的話來。
隻得轉了身道：“你就要和慕容景去北疆了，好好保重，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