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貴妃一怔。
她被兒子的目光看得一陣心虛。
蕭貴妃有什麼心思她當然知道,無非就是想替楚王謀那個位置。
問題就在於,她的軒兒平時隻知道喝花酒逛青樓,什麼時候這麼通透了?
慕容軒看出了自己母妃的想法,麵上嘲諷一笑。
“母妃,您以為兒臣什麼都不知道?兒臣隻不過是不願意說出口而已!蕭貴妃的心思兒臣早幾年就知道了!說實話,以蕭家的實力,根本不足以撼動皇後的位置!且不說太子溫良恭謙處處得體,就是秦王手中的權勢,也是蕭家幾輩子都趕不及的!”
慕容景手中有百萬雄兵,蕭家有什麼?
根本就是以卵擊石,必敗無疑。
慕容軒都能看出來的,沈貴妃不會看不出來,她自然知道蕭貴妃成功的可能很小,所以才想要坐等兩邊鬥個你死我活,損耗太子一派的兵力,她自然就可以趁虛而入!
坐山觀虎鬥,魚蚌相爭,漁翁得利!
想到這裏,沈貴妃就緩了神色。
“既然你都知道了,母妃也就不和你繞彎子,咱們有你舅舅,還有慕言他外公,並不比蕭貴妃差,等他們鬥得差不多……”
慕容軒搖頭笑了笑,失望地道:“母妃,舅舅不過是一介文臣,雖官至丞相,但他有什麼實力?難道就靠那幾個暗衛?再說沈慕言的外公年紀也大了,又在台州鎮守,稍有不慎就會被有心的人扣上通敵叛國的罪名!”
台州在硯雪國與雲墨國的交界處,是雲墨一個重要的城關。
沈慕言的外公,也就是安南侯,駐守在台州已經二十年有餘。
自己兒子言語之中處處指責自己異想天開,沈貴妃的臉色沉了下來。
“軒兒,你若是看得清局勢,就該明白,現在咱們隻有一爭,才有活下去的機會,不然等你父皇百年之後……”
“母妃慎言!且不說您與皇後關係如何,兒臣與三皇兄的關係還算不錯,三皇兄的為人想必您也清楚,若是咱們安安分分,還能有好日子過,若是敢有什麼別的想法,若叫三皇兄知道了,您該知道後果!”
“你……三皇兄,三皇兄!你是叫他三皇兄,他慕容景可曾將你當成他皇弟!”
沈貴妃一番話說得激動十分,頭上的珠釵晃個不停。
晉王從來沒見過母妃這樣。
眼底閃過晦暗,他低著頭,幾不可聞地歎息。
最後,他斂了臉上情緒:“母妃,您若是堅持,不如再生一個兒子吧,兒臣是辦不到了。”
“你、豎子!”
沈貴妃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晉王這話雖帶了賭氣的成分,但的確是有些不合適。
見沈貴妃氣得直扶額頭,到底有些不忍:“母妃消消氣,兒臣的話雖然不中聽,但在理,您再好好思量吧,兒臣就先告退了。”
慕容軒說完這話,轉身往殿外走。
沈貴妃立即喝了一聲:“站住!”
“母妃還有何事?”
“你怎麼沒問我關於那個舞姬的事。”
沈貴妃心裏早有準備,自己兒子說不定會找她大鬧一場。
慕容軒頭也沒回:“兒臣不用問也知道是怎麼回事,您要是繼續阻攔,兒臣也無話可說。”
“那你還要執迷不悟嗎!”
沈貴妃被兒子這冥頑不靈的態度刺激得又是一陣頭暈眼花。
慕容軒終於轉過了身。
“母妃,什麼叫執迷不悟?您當年嫁給父皇,也是執迷不悟嗎?”
晉王知道,母妃是真心愛慕他父皇的,所以此時才敢問出這麼一句。
顯然很有用,沈貴妃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反擊。
就在慕容軒再度轉身要走的時候,沈貴妃終於回過神來,無力地喊了一句:“母妃與你父皇身份相匹,那個青樓女子她——”
她話還沒說完,慕容軒已經踏出了殿外,頭也不回地走了。
縮在殿外的幾個宮女麵麵相覷,誰也不敢先進去找晦氣,你推我我推你,在殿門口擠作一團。
裏麵傳出沈貴妃一聲低喝:“還不進來!人都死了麼!”
幾個宮女急忙應聲,這才齊齊朝著殿裏湧進去,收拾的收拾,端水的端水,剩下的便幫著沈貴妃除了頭上的釵飾。
殿裏氣氛沉悶得緊。
主子剛剛和晉王殿下鬧了不愉快,她們做下人的心裏也時刻提心吊膽,生怕一個不小心惹了主子不高興。
等宮女端了水過去,淨了麵,沈貴妃才將大宮女招到身邊,低聲吩咐道:“去給左相府傳消息,就說計劃暫時擱置,讓左相不要輕舉妄動。”
“是。”
大宮女應聲便退下了。
——
蘇墨晚將傾城送到了萬花樓。
她們並沒有從正門進去,而是直接攬著傾城從馬背上便躍向了萬花樓三樓。
三樓有個樓台,兩人恰好落在上麵,然後從三樓下了二樓。
就在二樓轉彎的時候,差點迎麵撞上一個人。
待兩邊停下來看清對方之後,對麵的人先驚喜的喊了一聲:“姑娘,你終於回來了!”
正是在傾城身邊伺候的姑娘洛兒。
她驚喜喊完之後,便又驚了一下,急忙將自己的嘴捂住。
看四周沒人,才靠近了,拉過傾城去悄聲道:“姑娘,你、你不是在詔獄寺裏嗎?怎麼出來的?”
洛兒說著,目光便向蘇墨晚掃來。
蘇墨晚此時一身男裝,洛兒是見過她幾次的。
這目光的意思無非就是:是不是這位公子將姑娘救回來的?
傾城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蘇墨晚,眼底切切實實的溢滿了感激,她輕聲道:“咱們先回屋吧,一會兒上來人了。”
“好好好,姑娘你慢點,我扶著你!”
洛兒將傾城的胳膊都抱在懷裏,生怕一鬆手人又不見了。
可見的確是擔心壞了。
蘇墨晚跟在後麵,也進了傾城的屋子裏去。
洛兒已經見怪不怪了。
這時候的蘇墨晚在她眼裏,那就是傾城的救命恩人,於是殷勤地去沏了一壺茶來。
蘇墨晚還沒等人站定,便吸了吸鼻子。
“碧螺春?”
洛兒臉色一紅:“是碧螺春,蘇公子不要嫌棄。”
蘇墨晚臉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她對於碧螺春這三字……
過敏!
上次慕容景就是喝了碧螺春,然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知道這是洛兒的心意,將洛兒遞到手邊的茶接了過來。
碧螺春是名茶,一點不便宜。
可見洛兒是拿出血本了。
這才是真心對傾城好的人啊,傾城坊那個瀟瀟一看麵相就不是個可交心之人。
蘇墨晚在心底默默歎了一口氣,反正傾城也不想進宮,以後還是找個機會勸她少往傾城坊去吧。
她希望傾城能去做別的。
但她並沒有看不起傾城的意思。
傾城苦練舞技的時候她是看在眼裏的,和青樓裏靠接客為生的姑娘並不一樣。
她憑的是舞技賺錢,很幹淨。
蘇墨晚是擔心,萬花樓這種聲色犬馬的場所,不安全。
想著想著,有點冷了。
吟霜還等在萬花樓外,蘇墨晚將一杯茶喝盡,便起身告辭,臨走之前讓傾城好好休息。
蘇墨晚直接從窗子走,又從萬花樓後院的院牆翻了出去,見吟霜正等在不遠處,趕緊過去。
“走吧,時候不早了。”
吟霜以為她急著回去,是想問慕容景案子如何了,於是道:“蘇側妃,案子已經重新審好了,那個傾城坊的舞姬被罰為官妓,發往北疆。”
蘇墨晚腳步一頓。
“還有呢?”
“自然還有主謀,但是……您知道的,宮裏那位並不好得罪。”
蘇墨晚點了點頭,懂了。也就是說沈貴妃還是逍遙法外。
她倒是有些好奇,吟霜居然知道這些。
吟霜見她挑眉,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微微露出一個笑臉來,道:“這些奴婢當然都知道,也就這點用處了。”
蘇墨晚終於知道吟霜以前是幹什麼的了,估計就是專門為慕容景收集情報的。
吟霜想起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沒來得及說,朝著蘇墨晚追了上去,低聲道:“今早沈小姐過來找您,但因有七公主在,她便讓奴婢帶話,說是沈側妃決定明天帶著她去惠安寺祈福。”
“明天?”
沈慕悅還真是夠心急的,居然挑這麼近的日子。
她今天都在為傾城的事擔心,跑了不少地方,內力也消耗了不少,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有個好的狀態。
好在……
蘇墨晚往懷裏一掏,便摸到了一個小小的瓷瓶。
她將瓷瓶拿出來放在手裏搖了搖,心想,再不濟,就用陸遺風給的破藥丸!也不知道能有多大作用。
回到秦王府,蘇墨晚和吟霜兩人沒走尋常路,直接使出輕功從屋頂往篁風苑去。
雖然沒有路過風華殿,但遠遠的可以看見風華殿的燈還亮著。
蘇墨晚動作一頓。
她讓吟霜先回去準備熱水,說是一會兒要沐浴。
吟霜知道她是要去風華殿,點頭應了,獨自回了篁風苑。
其實,劫囚車這事,蘇墨晚一個人去都可以辦妥,慕容景卻派了封越一行人跟著。
說實話,蘇墨晚心裏是有點觸動的。
慕容景讓他的人跟著她去胡鬧,而且也不管她怎麼處置李君莫。
說難聽點叫縱容,說好聽點是怕她一個人去萬一情緒太激動出了什麼差池。
慕容景並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但蘇墨晚覺得,慕容景做的,讓她比聽了甜言蜜語還受用。
當下不再猶豫,一路進了燈火通明的風華殿。
本來她是要朝著書房去的,但一個丫鬟攔住她說王爺在臥房,蘇墨晚就改了方向往臥房去。
臥房門口立著兩個丫鬟。
見她來了齊齊行了禮,表情有些難言的詭異。
房門虛掩著,她想也沒想就推門走了進去。
等她進去之後,門外的兩個丫鬟一人拉住半扇門,迅速將房門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