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昊當然都是知道的,看著小曼妮極為認真地將手裏的針線一點點地繡著她的小衣服,眼裏沒有一絲雜念,也沒有半點停止的可能,他隻要靜靜地看著她,就可以完全知道了。
他低垂下了頭,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了口,道:“我這麼做,並不是完全因為我自己,我隻是想要積累一個不可多得的機會,帶著她一起離開,讓她可以在無憂無慮的環境裏成長。”
趙晗如相信他所說的話並不是虛假,可是她也相信他的這個所願並不可能實現,道:“如果想要讓她無憂無慮,就莫要打擾她的生活,如果想要她過得好,就不能傷害她身邊的人。不說是我這個和她沒有血緣關係的姐姐吧,就說是現在還待在牢房裏的靳二爺,他是曼妮的爹爹,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你將他折磨成這般模樣,你覺得,她會置之不理,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嗎?不會的,她隻會更加矛盾,一方麵要救他,一方麵要救你,她還那麼小,你就讓她承受那麼多,她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隻能被迫成長起來,變成今日的這般模樣。”
阮明昊低垂下的頭又往下低了一些,他的雙手雙腳都已經被繩子捆了起來,無法動彈的他自然不能抹去自己臉上的淚水,他的淚水裏有愧疚,有悔恨,更有很多別人不能理解的複雜情緒,趙晗如看在眼裏,也免不了有些心酸,但她沒有去說任何勸慰他的話,隻因為外麵的一切已是那般嚴峻,已經由不得他們再來同情什麼人,他們如今要做的便是趕緊離開這裏。
已經來過一次的付遠航已經將一批人平安地送到了顧哲淵的陣營裏,此刻再過來一次,便是來催促他們莫要拖延時間,他的額上滿是沒有擦拭去的汗水,可他並沒有顧及,匆匆走下了石梯,看了一眼被繩子牢牢捆著的阮明昊,也沒有多說什麼,徑直來到了靳昱的牢房門口,用刀砍斷了門上的鎖鏈,便直接打開門,速度極快地走了進去,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關在裏麵的靳昱早已是一個廢人,他的手筋腳筋被人挑斷,根本就無法行走,付遠航沒有多加猶豫,便將他背了起來,走出牢房的時候,看著正在攙扶趙晗如起來的鄭皓軒,道:“沒有多少磨嘰的時間了,少帥隻給了我們一炷香的時間,過了以後,便是要和小野少佐開打了。我們還是趕緊離開,莫要讓他為了我們為難,我在前麵帶路,你們趕緊跟我過來吧。”
他說完了這些話語,便步伐很快地走上了石梯,一會兒功夫就行至了地牢的門口,等待著尾隨而來的他們走上來,等了一些時間,鄭皓軒攙扶著懷孕的趙晗如走了上來,與此同時,已經解開了自己身上繩子的阮明昊也跟在了他們的身後而行,他看著這個人,不禁擰起了眉,道:“他也和我們離開嗎?就不怕他會泄露什麼情報,將我們所有人都出賣給了少佐嗎?”
付遠航說得完全不客氣,神情之中甚至還帶出了幾分無法抑製的怒氣,顯然他還是對於自己哥哥的死因念念不忘,看著曾利用過他多次的阮明昊,也沒有什麼特別好的印象和態度。
不過回答他的阮明昊卻沒有他那麼大的火氣,他還對著此人笑了一下,道:“好人可以變成壞人,壞人難道就不可以變成好人嗎?我是真心悔過,但願我的加入,會給你們帶來好處吧。”
付遠航並不怎麼相信他的鬼話,卻在看到鄭皓軒和趙晗如對著自己點了點頭,隻能將那些偏見暫時放於心中,隻是當此人真的再次接觸眼前戰事的時候,他一定會格外謹慎地盯著此人,若是此人有什麼不軌之心,他一定會立即阻止此人,絕對不會再讓什麼意外之事發生了。
幾人到了顧哲淵的陣營裏,恰逢顧哲淵正在和小野少佐談判的時候,他的餘光瞥了一眼他們毫發無損的模樣,略微點了點頭,重新將目光落在了小野少佐那一邊,眼裏也多出了一抹強烈的自信,道:“剛才少佐說到了u0027地盤’這兩個字,這讓我覺得很是疑惑,按理來說,這裏並不是少佐的故鄉,隻不過是你占據著的一塊地方罷了,怎麼你就有這個勇氣,敢說這裏是你的呢?難道,你是瞧見了這裏寫著什麼牌子?如果沒有的話,這個地方還是我說的算。”
他的雙手負於身後,站在那裏猶如一座不可撼動的大山,無論別人怎麼去推,他都不會倒,更不會往後挪動半分,傳聞他十場戰役十場皆是勝利,在軍營裏的威信向來就高,性格沉穩冷靜,不到最後一刻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他的手段狠辣無比,死在他的手下大多沒有全屍。
小野少佐的腦海裏不斷閃現著這些傳聞,本就擰起的眉頭,比之剛才又要擰緊些許,聽到他的這些話語,他不禁正在想著究竟應該如何應答,便聽到了顧哲淵再一次開口的聲音。
這一次的他,語氣裏絲毫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道:“最後給少佐一點時間,讓少佐好好想一想,到底是為了所謂的愚忠,將自己這條性命皆都賠進去比較好,還是放下手裏的槍,由我們安安穩穩地送各位回國比較合適。如果是前者,那麼以我的手段,以及瑕疵必報的心理來看,你最後的結局必然是死無全屍。如果是後者,票子已經準備好了,今天下午三點,距離現在時間剛好來得及,隻要你說上一句,我就會立即送你和幾位高官回去,說話算話。”
小野少佐對於他給自己選擇的這兩條路,臉色卻是要陰沉得要滴出血來,道:“少帥可真是一等一的聰慧,給我的這兩條路,都是一等一的好話。隻是抱歉得很,從我邁進軍營的那一天開始,教官大人就囑咐過我們一句話,寧做戰死沙場的將士,都不做臨陣退縮的逃兵。我一直都謹記著這句話,到了現在都不曾忘卻,因此,我不會離開的,他們也不會離開的。”
顧哲淵對此表現得十分平靜,對他點了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要不然我做了那麼多事,到頭來隻是在麵對幾個懦夫,我這不是賠得連渣都不剩了嗎?好,那麼我們就開始吧。”
他的尾音還沒有落下多久,戰火便開始此起彼伏地蔓延開來,坐著車駛向南陵城的趙晗如聽到了聲音,不禁回過頭望了那個方向,眼裏不知為何竟有了一點不該有的淚光,顧嵐看到她這樣,知道她是在擔心顧哲淵,用手輕輕攬著她的肩,盡量放寬心地對她說著,道:“哥哥不會有事的,他是所有人心裏公認的大英雄,一個英雄怎麼會被那些奸邪小人害死呢?不會的,一定不會的,哥哥會平平安安地回來,不僅是他,還有清淵、小叔,他們都會沒事的。”
坐在副駕駛位置的鄭皓軒聽到她們的談話,自然也猜出了一個事情的大概,對著坐在後麵的趙晗如,道:“是啊,晗如,你可還記得,顧少帥素來就有著戰無不勝的稱號,如果是別人擁有,或許還會遭到許多罵名和不服氣,但他卻是實至名歸,誰都輕易搶不走這份殊榮。故而這才會有那麼多人聽到他的名字,就會嚇得沒有方向,這是他的驕傲,你能理解通透嗎?”
車距離戰場越來越遙遠,那些震耳欲聾的聲響也隨之慢慢飄散,直至全都聽不見了,趙晗如才收起了自己的目光,轉過頭已是淚流滿麵,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是啊,從他成為一名兵士開始,他的驕傲就已經存在了,到了現在,已是誰都信服的程度。好,真的很好。”
她擦拭去了臉上的淚水,這才轉過頭看著顧嵐,道:“能對我說說,我不在的這幾天,南陵城可有過什麼異動嗎?我說的異動,並不是城裏可能會有的恐慌,而是潛伏在城裏的一些不懷好意之人,是否都清理幹淨了?我想,那麼好的一個機會,你們應該不會輕易放過的。”
回答她的並不是顧嵐,而是鄭皓軒,他倚靠在車座上,雙手抱胸,注視著前方,道:“你說的是那些日本人嗎?在你離開之後沒多久,我和少帥就將他們一舉殲滅了。從他們的話裏,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猜測,盡管我們目前還沒有任何訊息能夠加以驗證,但是這結果多少都不會有錯了,他們這一次是勢在必行,不達目的絕不停手。無論是南陵城,還是別的地方,他們的目的都很明確,皆都是盡全力地占據、毀滅,他們想要的是將這個世間都變成他們的。”
開著車的付遠航聽著這話,言語之中也有了一絲憂慮,道:“他們的胃口那麼大,其實這背後也有著他們能夠支撐的力量,比我們好上許多的裝備,比我們多出幾倍的兵士,這都是我們麵對他們之時,無法繞過的一個嚴峻話題。我們若是想要贏,恐怕也並非是什麼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