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會愛,注定了有人會恨,因為深入地接觸過了一個人,便會對他有情,便會對他有愛,可若是沒有這麼做,隻是憑借著隻言片語換來的一點訊息,就輕易斷定了此人的性子,那麼能擁有的便隻是恨意,就像是杜若昭如今的心情一樣,對於付遠昀,也隻有無盡的恨意。
適才杜德鋒的種種表現,已經證明了他對於那個人的情意,足以毀滅他所有的一切,這般執著、這般瘋狂,讓杜若昭的心情再難平靜,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弟弟誤入歧途,她要讓弟弟回到從前那般意氣風發的模樣,可她究竟該要怎麼做,才能讓他不再想起此人呢?
一張不知所謂的圖,縱然被她毀去了,以他的性子,他還是會重新畫上一份,隨後好好地放在自己的手心裏,仿佛這就是他最為珍貴的東西,無論是在何時,他都不會輕易丟棄。
杜若昭隻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難以想象的怪圈子,走了進去,卻沒法子走出來,她不禁歎息了一聲,視線落在了正在被瑞兒攙扶著緩慢前行的趙晗如,六個月大的肚子,走起路來難免會有些吃力,加上之前的她,身體也沒有好好保養,眼下懷著孩子,也是有著諸多辛勞。
瑞兒不敢大意地攙扶著趙晗如,一邊往前走,一邊小心地開口,道:“少夫人,您慢點走,若是覺得累了,您和瑞兒說上一聲,千萬不要累著自己和小少爺啊,這是少爺特意吩咐的。”
趙晗如聽到她說了這話,臉上卻是浮現著幾分無奈的笑容,道:“我現在就是一個無事之人,每天要做的,便是吃和喝。唉,這般下去,我可就是要越來越懶,懶得什麼都不想做呢。”
瑞兒一臉笑眯眯地看著她比過去胖了一大圈的身子骨,道:“懶就對了,如今的少夫人,就是要什麼事情都不能做,隻要好好地照顧自己,還有我們可愛的小少爺,那就是比什麼都重要,少爺知道了,也隻會獎賞瑞兒辦事得力,其他的啊,卻是什麼都不會再說了,多好呀!”
趙晗如聽著她張口閉口都是“小少爺”,不免嗔怪地白了她一眼,道:“你怎知道我這懷的就是一個少爺?萬一,是一位小姐呢?難道,她就不可愛了嗎?真是該打,當真不想理你了。”
瑞兒聽得出來她的語氣裏並沒有半點怪罪她的意思,便大了幾分膽子,在她的耳邊輕聲說著,道:“少爺說了,無論是什麼,他都喜歡,反正這是他的孩子,他一樣都會好好寶貝著,就像是寶貝少夫人那樣,把所有的一切都交出來。少夫人,您應該不會忘記這句話的吧?”
趙晗如的臉上頓時有了幾分紅暈,剛要說些什麼,便看到了站在前方不遠處的杜若昭,笑著對她打了一聲招呼,卻在看到她手裏的刀時,不免有了幾分疑惑,道:“義母這是……”
杜若昭看了看自己手裏的刀,隻是有些隨意地開了口,道:“沒什麼,給別人削了一個水果,別人卻將我轟了出去,我深怕他會尋短見,便帶著刀離開了。放心,我不會害你的。”
趙晗如對此並沒有生出過多的想法,倒是身邊的瑞兒趕忙將她護在了自己的身後,深怕拿著刀的杜若昭,會對自家少夫人做出什麼舉動,畢竟此人之前確實對自家少夫人有過偏見,要是她真的抓緊了這個時機,對少夫人做出了什麼事,不要說是鄭沈氏和鄭皓軒會怪罪自己,就連她自己也不會輕易原諒失責的自己,因此,她隻有小心地對待著,以防這個萬一。
不過,她到底是小題大做了,杜若昭把手裏的刀交給了一個丫鬟,讓她將之放回一個穩妥之地,便是什麼都沒有再做,隻是看著依舊護著趙晗如的瑞兒,道:“這樣可以了嗎?”
瑞兒雖然沒有說話,但她的表情已有了一些拘謹,看著趙晗如似是在靜靜地打量著她,眼裏不免多了一抹異色,趕忙對杜若昭行了禮,道:“是瑞兒以小人之心度夫人之腹,還請夫人不要記在心上,也不要怪罪瑞兒,說到底,也是瑞兒太過小心少夫人,才會有了這般想法。”
給自己的罪責進行開脫,這是瑞兒做事的一貫伎倆,也是她心思活絡的重要表現,她相信杜若昭並不會真的大動幹戈,而她的想法,也的確沒有出現偏頗,杜若昭果真沒有怪過她,相反還朝她們走了過來,看著趙晗如高聳的肚子,道:“要你小心些,也是對的。每個女子懷個胎,都是極為不容易地,尤其是現在這個關頭,若是想要好好安胎,也是要有自己的定力。如果自己的心不夠穩,對於別人的信心也不夠足,說不定要不了多久,就會受不住的。”
趙晗如看著她風塵仆仆的模樣,便知她一定又去看望過杜德鋒,在那裏受了一肚子氣,才會這麼神情低落地回來,將瑞兒支開後,緩緩靠近著她,道:“是杜少帥出了什麼事情嗎?”
杜若昭小心攙扶著她往房間裏走,神情之中卻滿是哀傷,道:“做姐姐的,做到了這個份上,我當真不知,自己應該怎麼去做,才能讓他回心轉意了。一個付大郎君,一個不折不扣的男人,就輕易改變了他,將我們杜家付諸在他身上的心血全都毀個幹淨。你說,如何是好?”
趙晗如清楚她是不理解杜德鋒和付遠昀之間的感情,其實她也是有些不太明白,一個什麼都不缺的男子,為何沒有愛上一個女子,而是和一個男子產生了感情,說是不被世人認可,其實也不能說是一個錯,畢竟古往今來,這樣的一種聯係,是驚世駭俗,也是於理不合的。
但是感情的事情,往往都不能分辨真正的對與錯,無論是當事人,還是旁觀者,一樣都是說不清,也說不透的,趙晗如不會像杜若昭一樣草率地評判這件事情,她隻是對於他們兩個如此深厚的感情表現出了一種動容,將自己的看法說了出來,道:“要讓他慢慢去忘,恐怕是不易的,畢竟他將付大夫愛到了骨子裏,一時半會兒是改變不了任何主意的,不過,要讓他忙得不再分出過多精力去思慮此事,倒是會有很多的辦法,比如讓義父和義兄去試試看。”
杜若昭聽著她的最後一句話,顯然還沒有真正領悟她的意思,趙晗如明白她還沒有想到,便笑著進一步解釋著,道:“杜少帥那般思念付大夫,一個原因是因為他的身體還沒有恢複,另一個原因便是因為他無事可做。因為不知道要去做什麼,那就會一直胡思亂想下去,憑著一些微小的片段,他都可以想出很多畫麵,若是他有了事情做呢?是不是就能夠不再去想?”
趙晗如對於自己所說的這個疑問,並沒有給予肯定的回答,她略微停頓了片刻,道:“義兄不肯讓他出去,為的是不想讓他真的成為什麼南陵城的威脅,可是他待在房間裏,就真的不會被誰利用嗎?我覺得,第一個利用他的,恰恰就是這位付大夫,無論他是生是死,杜少帥都難免會為他分心,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尤其是他的身份還那般特殊,半點都不能出錯。”
她的看法一向都很精準,杜若昭對此並不會有所詬病,她聽著此人的所言句句在理,不免點了點頭,道:“這也就是為什麼,哲淵能夠一直戰無不勝的原因了,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他的運氣,但所有人卻都忘記了,他有一顆比誰都堅毅的心,就是這一點,德鋒永遠都比不上。”
其實她還沒有說完,杜德鋒比不得顧哲淵的最大地方,是他始終都分不清自己的位置究竟落在何處,無論是在什麼時候,他做出的選擇,總是會讓他自己付出沉重的代價,這或許是他們從小的教育灌輸著他們骨子裏的不服輸,比誰都要強烈,就好像是過去的她,在麵對趙晗如的這一件事情上,始終都是一意孤行地堅持著自己的看法,而過去的杜德鋒,也同樣固執地堅守著這樣一段誰都不理解的愛戀,直到現在,依舊不曾有過什麼改變和悔過的態度。
杜若昭不知道這樣下去,她的弟弟會有什麼結果,但她也做不出這個決定,貿然地將他帶出去,她還有些遲疑的時刻,趙晗如卻是替她拿了一個主意,道:“義母不必擔心杜少帥的心思和我們會有兩樣,他再怎麼說,都是曾執掌諸多兵士的將領,有些東西,就算是死了,都是改變不了。我記得,他一直都對義兄有些不服氣,如今有這機會,他應該不會拒絕的。”
以前的他,習慣於和別人爭強好勝,自然是不會拒絕這樣的機會,而現在的他,要為付遠昀報了此仇,有了這樣的信念,更加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也就成了一件情理之中的事情。
待得他傷好了以後,他便沒有再猶豫,穿上了軍裝,就和顧哲淵一起走上了城樓,當他俯瞰著城下的一切,仿佛昔日的所有都回蕩在他的記憶裏,使之化為一股不斷向前的力量,讓他不會再為什麼分出多餘的精力,他會將那些人全都消滅的,一點點地實現他的所願。